我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打工，我是为数不多可以用4国语言点单的服务生，可以用西班牙语和法语与客人聊天。为了更多的小费，我假装和颜悦色听着他们说些我觉得很无聊的话，然后笑容满面地用烂熟于心的溢美之词不住赞美他们幽默感，心里一阵恶心。
提交论文前夕，我担心论文数据不足，也厌倦了在餐厅听客人隐晦的成人笑话，请了几天假，躲在实验室写论文。和外面的世界相比，学校又清净又美好。假装勤奋的好学生，老老实实地做了几天实验，晚上看文献整理数据。有一组数据需要72小时连续反应，每隔两小时记录数据。我就索性睡在实验室。连续实验是非常常见的，因此经常有学生睡在实验室。那天是我和李丽师姐一起。因为要两小时记录数据，我基本是无法睡整觉的，只能看看片子打发时间。临近晚上11点，我觉得有些饿，和师姐商量去买些宵夜。正聊着热火朝天，突然有人敲门。整栋楼从大门口到每个实验室都是指纹打卡，外人一般无法进入。我一点都没害怕，只是觉得好奇，那么晚会是谁。打开门一看，是路师兄，拎着两塑料袋东西，人还没进来，食物的香味已经弥漫开来。李师姐抿嘴一笑，说小路真是贴心，我们刚聊到要去买宵夜呢。路师兄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看了我一眼说：你们辛苦了，慢慢吃。我先回去了。话音未落，竟然急急忙忙转身走了。我在他身后没心没肺地叫道：感谢路师兄，祝你路上遇美女。路师兄跑得更快了。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塑料袋，一个是KFC的全家桶，除了一大瓶可乐外，还有一瓶0度可乐和矿泉水。我笑着想，上次偶然提到可乐只喝0度的，路师兄果然放心上了。另一个袋子是学校东门的烧烤，林林总总荤素都有，放了孜然和辣椒，香气扑鼻。师姐惊讶道：这是喂猪吗？我们俩人怎么吃得完？！我笑着说，我们尽力而为吧，不能辜负师兄一片心意了。
难熬的通宵总算过去了，接班的是和我同届的张志峰。我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回到宿舍，浑浑噩噩饱睡了一整天。再次回到实验室已经是两天后的中午了。大实验室只有路师兄和另一个博士师兄陈俊杰在。路师兄全副武装在通风橱拆反应设备，陈师兄在记录数据。整栋楼一共3个博导，8个硕导和一些讲师。所有的大型设备和检测仪器是共享的。我的导师手下有2位博士，陈俊杰师兄和李丽师姐。4个硕士和一些本科生。四个博士共享一个办公室，硕士和本科生公用一个很大的办公室，格局和写字楼办公室差不多。
理论上，我和陈俊杰师兄关系更紧密，我们是一个导师。陈师兄是个很和气温柔的人，笑起来有颗小虎牙，暖暖的。他看到我来，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笑说：通宵实验很辛苦，要不要再休息一天？我看了一眼路师兄，他带着护目镜和防毒面具，丝毫看不出表情。我从他身边擦过，走到陈师兄那，说到：师兄开玩笑呢！我还赶着毕业呢！论文早点写完才放心。
陈师兄侧着身问道：你工作定了，老板一定会想办法让你通过的。
我掩嘴偷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那也不能给老板和师兄丢脸啊！师兄要多多指点我，我可是懒散惯了，还真怕掉链子。
陈师兄道：师妹这样聪明伶俐的，肯定会高分通过的。对了，上次你介绍的那家餐厅真的特别好吃，以后发现好吃的一定记得告诉我。我请你吃饭作为报答。路师兄眼神狠狠剜了我一眼。背对着路师兄的陈师兄没有觉察，还在笑嘻嘻和我聊天。我心里一慌。陈师兄微胖，特别贪嘴。一旦有好吃的，绝对打死不松手。可是他又是极其懒惰，正因和我口味相似，不知不觉，我竟然成了他的美食参谋。路师兄拆完设备，卸下防毒面具和护目镜，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默默看了我一眼，满脸掩不住的失落，像个气鼓鼓的河豚。
我向陈师兄再三保证有好吃一定不会忘记他，才得以脱身。我猜测路师兄一定回办公室看文献了，想到他临别气呼呼的样子，特别可爱。我不由自主向他的办公室走去。中午的走廊静悄悄的，我看了看手表，还有40分钟才过午休时间。我轻轻敲了敲门，门内传来师兄闷闷的声音：请进。我蹦蹦跳跳进了办公室，环顾四周，3个座位是空着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幽怨地看着我：你怎么来了？
我嬉皮笑脸地说，我来和师兄道谢的。
他低头看着电脑屏幕道：有什么好谢的？
我死皮赖脸蹭到他身边说：谢谢你的宵夜呀！李师姐很喜欢呢！
路师兄说，你不喜欢吗？
我说：我喜欢不喜欢很要紧吗？谁不知道你是特意送给李师姐的呀？
路师兄突然生气道：你论文写完了？他抬头瞥了我一眼，又是气鼓鼓的样子。
我笑嘻嘻地坐到他身边，不害臊地说：早就写好了！国家重点实验室还有本科生不毕业的？我不要面子，许老板也要面子的。
许老板是我们课题组的博导，读研的都叫自己导师为老板。
路师兄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我昨天帮你看了，简直乱七八糟，毫无逻辑，排版不忍直视，能混个学报接收函就要烧高香了……
我知道他故意气我，应付他我还是胸有成竹的。我不等他聒噪完，侧过脸，轻轻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他一下子就安静了，愣了好几秒，转身刚要说什么，就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我站起身，低着头站在他办公桌前，像小学生挨训一样，顺手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我背对着门口，努了一努嘴，路师兄看到我嘴上橘红色的唇膏，立刻会意了。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脸颊。
身后传来李师姐的声音：怎么啦？大中午又挨批了？
我是最会顺杆爬的，一脸委屈道：师姐，路师兄说我的论文乱七八糟，快毕不了业了！
李师姐是我的嫡系师姐，自然偏袒我多一些：她的论文我看过，是这届本科生里最好的。小路，你不要再批评她了。你的是博士标准，对她太严苛了。
路师兄说，她有组数据不太对，需要重新做。自己看不出来吗？还敢大大咧咧写在论文里？给行家看到要笑死了。
我说，知道了，我找大师兄申请补做。不就是个正交试验嘛！
我转身偷偷握了握李师姐的手，故意压低嗓门说，路师兄是怪我吃了你的宵夜呢！李师姐顿时哑然。说完我还挑衅地白了一眼路师兄。
我在转身之间，已经挤出几滴眼泪，弄得眼睛潮潮的，说话时候又是笑嘻嘻的，弄得李师姐脸上一阵红潮。
我说完就撒腿跑了，想到路师兄扭曲的表情，都快笑死了。
我刚进实验室的时候，就听说李师姐喜欢路师兄，这个话题是我们永远的八卦聊资，听硕士学长说都是陈年烂芝麻的旧事了。上届和上上届的本科生都知道。这两人也不知道想什么，就这么干耗着。
我拐到另一个办公室找大师兄预约实验设备。大师兄叫吴杰，因为他是工作几年后又回来读博，年龄比我们都大一些，毕竟在社会上历练过，显得特别沉稳，有好多小粉丝。大师兄调试紫外检测器，白色的实验服上脏兮兮的，看到我说，小师妹，你又来了，这次想做啥？
我老老实实地说，大师兄下午好呀，我的实验数据有问题，还要补一组数据呢！最近能安排合成反应釜吗？还要配套的红外，XRD。
大师兄洗洗手，走到电脑前，查了一下预约记录，缓缓道：最近貌似没了，最快也要等到下月初。你来得及吗？
我说，当然来不及，真的要被骂死了。
大师兄说，那只有晚上了，你可以吗？
我拍手道：可以可以，我就当通宵实验好了。赶快毕业是正经。
大师兄说，后天晚上可以做了，最多给你3晚。女孩子尽量不要熬夜。整个实验室就你最大大咧咧，难得也有上心的时候。
我笑嘻嘻地说：写完论文赶紧去公司实习呢！终于可以经济独立啦！
大师兄点点头说，态度挺不错的。你还在那边做老师吗？
我说，是啊，随便教新概念。
大师兄说：快3年了吧？
我说，是啊，书都快烂了。上次走得急，拿错了课本，索性脱稿放开讲了。居然效果特别好。还给我加了课时费呢！莫名其妙成了明星老师了。
大师兄说，听说了，生活就是这样。错有错招。
大师兄说完，笑着看了我一眼。
我一直觉得大师兄特别睿智，说话有深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