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皂

作者: 自由写 | 来源:发表于2018-06-06 10:56 被阅读73次

“那城里的地世,可值钱哩,地下的白瓷砖都是铺在金子上面,踩上去是咯吱咯吱的响,眼里看的都是百米的高房,和我一起出去的后生们都娶了媳妇儿,生了大胖小子,成大老板了,要我说呀,有本事的男人,就得出去奋斗……”宝银经学对巴图说。

    于是他也告别了故乡,走进了城市。他离开的时候,用自己养了半年的羊和宝银换了这肥皂,他端着肥皂就像端着珍宝一样,想“我要奋斗,要挣大钱,买个骆驼队,让我娘过上好日子,让村儿里富裕”他们村儿的张主任默默的叹气,母亲在他身后,远远地望着,偷偷的抹着泪。

                          (一)

巴图蹲坐在桥洞下面,拿出一个馒头啃着。大雨哗哗的冲刷着地面,桥上车来车往,溅起的泥水顺着轮胎又流了下去。

雨停了,巴图急匆匆的走着,“钱快用光了,得赶快找到事做才行,不然就要卖了从宝银那里换来的肥皂了,这可是用羊换的。”他不安的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小小的宝贝。出来那么久,除了风餐露宿,他一事未,只有看着这块肥皂,才能获得一些希望,似乎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宝银那样的人,宝银可是……

呵!他想得太入神,一脚踏进了泥坑里,溅了自己一身水不说,还弄脏了人家高档的小汽车,他一时慌了神拿出娘绣的手绢儿沾着肥皂擦。

“诶?哎!你干啥呢?说你呢,起开!”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这个身形瘦小的男人,推搡着巴图说道。

“怎么了?什么事儿啊?”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随后跟上来,推了推眼镜皱眉道。

“年轻人,你知道这车值多少钱吗?你擦得起吗?”他看着巴图笑着说,肉肉的两坨脸蛋将眼睛顶起来上上下下在扁平的鼻梁上颠簸。

“我……这……一看就是大老板的嘛,我这用的是新的纯棉手绢儿,我洗脸都舍不得用的”巴图涨红了脸答道。巴图看那人摇摇头笑着上了车,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老板,老板,您雇我做事儿吧,我有的是力气,干啥都行,您就雇我吧,求求您了,给口饭吃就行,”巴图拍着车门猫着腰喊到。

那人笑笑,和身边瘦小的司机说:“安排他到会所后厨吧,帮着搭把手”。

“谢谢老板,你人真好,”巴图对着车一下又一下的作着揖(蒙古礼仪)。

“宋老板让你在后厨干,你可得勤快,什么事都得抢着干,还有……”巴图一句也听不进去,这地方着实把他吓着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顶棚上的大灯零零碎碎的吓人,四面都是镜子,分不清哪是墙,哪是路,地是白色的瓷砖,踩上去是金子的声音,更让他不敢睁开眼的是,这里的女人们是怎么回事,白花花的大腿和胳膊都露着,在这么多男人面前也不遮一遮,他一路低着头直到进了厨房,激动的紧紧握着肥皂告诉自己“莫怕莫怕,要奋斗,奋斗!”。

“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干活儿吧。”

                          (二)

月亮高悬在夜空中,屋外的蝉声将热气一浪一浪的推进屋里,狭小的工人宿舍此起彼伏的鼾声在回响,厨房地板上水花四溅,泡沫一层盖过一层,巴图用力擦着地板,汗水顺脖子淌下,点破白色的泡沫。

他蹑手蹑脚的进了宿舍,摸着饿的咕咕叫的肚子,躺在床上想,明早要多吃几个馒头才行。虽然日子日复一日的被辛苦填满,来这里快两年了,但也存了不少钱,估计够买只骆驼了,他摸着枕头边的铁盒子,感受着里面厚厚钞票,踏实的睡着了…… 

“叫宋老二出来,哥几个有事情要交代,你们这些烂仔都一边儿去”三四个头发花花绿绿的人倒骑在椅子上,叫嚣着。巴图被惊醒了,发现宿舍里空无一人,他不安的跑到外面,看见工友们围成了一圈,怯怯的低着头,闷不做声。

  巴图看着地上自己洗了几次三番的酒杯碎了满地,看着被他们踩的到处是泥脚印的地板,看着被撕扯的皱成一团的桌布,瞬间红了眼,像从前在草原打猎时绷在弦上许久的箭,一触即发,他闷哼一声冲出人群,将几个小流氓打的又是爷爷又是好汉的叫,从那天起他们在也没来过。以后每当有这样的事儿,大家便簇拥这巴图来镇压。

                          (三)

“来,图哥,坐这儿,给你留了鸡腿”皮肤黝黑的广东人阿诚笑着说。

“呦,图哥,忙完了啊,辛苦辛苦……”大家都笑着,冲他挥手打招呼。他欣喜的一一回应,盯着面前这碗堆满鸡腿的饭,思绪飘回了不久前……

那天也想今天一样冷,还下了雪,他一个人卸了一车的菜,冻的牙齿都打颤,回来以后看见工友们围坐在一起吃饭,鸡腿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子,肚子立刻就咕咕作响,他匆匆进了后厨,果然,饭没有了,只有满水池待洗的盘子,他裹紧了大棉袄,一下一下的搓洗着,餐厅传来工友们喝酒划拳的笑声,他忽然鼻子一酸,安慰自己道“奋斗,奋斗,要坚持奋斗下去”。

此时此刻,他大口大口的吃着鸡腿,竟不觉掉起泪来,泪点子和进了白米饭里,又进了他的胃里。

是的,没错,大家对他的关心和尊重都是自己奋斗来的,这都是奋斗的结果!

  “巴图来啦,来来,坐坐,站着干啥,前些日子几个小子来闹事,多亏了你啊。”宋老板脸上堆满笑,拉着他坐在沙发上。 “呦,换了新衣服,今儿就走?”

  “不不,打算明天走,刚出去买了衣服,过完年就回来了”巴图搔着头笑答。

  “哦,这样啊,这眼看着就年底了,我叫你来是有个赚钱的好事儿给你,包你赚大钱。咱朱县长的儿子,犯了个小事,上头就非要抓那小子去坐牢,县长急坏了,孩子马上要到国外念书,倒也不是潜逃,是这国外一天一个政策,怕上学赶不上啊,你只要去警局自首,进里头待个几天,县长就把你放出来……”宋老板压低声音,在巴图耳边稍稍的说。

“这,违法的事,我……”

“憨货,县长是谁,你不能放着这么赚钱的买卖不干啊。”

“可是……”

“这么和你说吧,你想买骆驼是吧,等你出来了,县长给你买十个,不,二十个,二十个!都用大红的翻斗车运着,每个骆驼脖子上都系上大红的飘带,你一路敲锣打鼓,回你老家,这多光荣啊,这机会是人抓来的,你可不能不珍惜啊……”

巴图的瞳孔迅速的放大,呼吸也变得急促,他仿佛看到了一头头系着红花的骆驼,大家都在为他的成功鼓掌,娘笑着抹眼泪,小张主任对他赞不绝口,大家都因为他过上了好日子……

手里的肥皂突然掉了出来,他颤抖着去捡,从来没有觉得那肥皂像今天这样,像一条鱼,像一个活物,他捧着那肥皂,贪婪的吸了起来。

                            (四)

“本庭宣判,被告巴图因醉驾导致他人死亡,并肇事逃逸,本案件事态极为恶劣,处以被告巴图死刑……”

“宋老二,你他娘的耍老子,我没杀人,你们都回来,我没杀人……”巴图愤力的拍打的监狱的铁窗,从他的衣服里,掉出了一粒肥皂,上面写着xx快捷酒店,它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巴图圆睁的两个眼睛珠子看不见草原绿的苍翠,看不见蒙古包,找不见羊群,什么也看不见,越来越远,最终成了一颗绿宝石,碎了。

后来,过了很多年,娘死了,死前还哭喊着叫巴图,宋老板拿着从县长那里得来的钱,成立了国内最大的房地产公司,成为了著名的企业家,县长的儿子回国了,成了著名大学的教授,还有那些工友们,分了巴图铁盒子里的钱回了老家,对了,宝银因为诈骗和传销也入了狱,城里的楼房更高了,火车更快了,不少人来城里奋斗了,人更多了,地上放不下,便都挖起了地下室……

肥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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