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在阳台苏醒过来的时候,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窝着的,我几乎缩成了一个团,胸口和膝盖紧贴的姿势让我感觉很难受,长期曲折的背部开始发出酸疼。我希望我能明白自己为什么需要选择这样一个姿势窝在阳台,当然这并不难解释。
那个生物依然抱着我!它紧贴着我背部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听起来不具有任何威胁性,但我仍然惊惧到动弹不得。在我被吓晕过去之前,它扑过来抱住我的势态根本让人无法抗拒。
我该怎么办?我呆愣愣地坐在它怀里,它似乎睡着了,再也没有动静,我不敢回头看,或者仰头看,那张寸草不生的平淡到可怕的脸可以从各种角度跟我对视,但我并没有那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听到阳台把手拧动的声音,还有母亲的呼喊声。我并没有做好这个家伙被母亲见到的心理准备!怎么可以让可怜的母亲被吓到?我下意识地弹跳起来堵住门,但现实中我并没有成功。
那个生物的手臂像铁条一样紧紧桎梏住了我,我只能龟缩在它怀里,我哪里也去不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推开了阳台的门站进了我的阳台。她平淡地看着我,连开口的语气都没有一丝惊动,但至少带了一点疑惑的询问:“你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了?那么冷的天,怎么坐在地板上?”
一个人?地板上?
我瞪大了眼睛,企图在母亲的脸上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暗示,我却失败了。母亲对我的难以置信一点都不予理解,我伸手探向身后,还是那个生物,粘滑干涩的感觉依旧存在着。我不是一个人,我没有坐在地上。
母亲不耐烦地一把把我拉起来,这一次我除了自身的重力之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阻力,难道那个生物放开了我……?我头微微地向后偏去,直接看见了生物雪白的侧脸。
打住!不能再转头!你快和它对视了!
我僵硬却迅速地将脑袋转回了原地,甚至因为动作太迅猛而导致骨骼的瞬间错位,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我暗自狠狠地磨牙。却看到母亲对我莫名其妙的动作表示出来的疑惑。
迎着母亲满脸的困惑,我对上她的眼睛。眼瞳中只有我一个人!
母亲看不见它?!我惊魂未定,而那个声音又在我心中响起。
我抓住你了。
我在客厅的木质古旧沙发上如坐针毡,因为我感觉到的不是木头的冰凉,而是黏腻的触感,我碰了碰身后紧紧搂抱我的它,企图让它放手,让我们……交流。
它顺着我的动作动了动,却将我更深入地往怀里纳去,我找不到任何着力点,像一块沉重的实心物质在一大片果冻中沉浮,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不自在地窝着。
我惊惧却根本使不上力气挣脱,在这期间,我在其他人眼中一定是一块巨大的土豆,深深而懒散地半靠在沙发里,头发蓬乱衣冠不整。我在这种状态下煎熬,终于想打破现状。我深吸一口气,喉咙上下鼓动了好几次,试图用平生最洪亮的声音先声夺人,却不妨它枯槁的右手骤然向上,一把捏住我下半张脸。
我的嘴唇碰着它掌心的肌肤,褶皱集中但内部肌肉细腻,软软地触摸着我的嘴唇和脸颊,我甚至连呼吸都备受阻碍,一瞬间脸憋得通红,眼球上翻,再上翻,惊恐地对着它正从我头顶往下垂的,那张惨白平整的脸庞。
别说话,说话我听不到。我在你的内心。那个声音又开始在我的脑海中激荡。
你想怎么样!要杀了我吗?我激烈地挣扎着,脑袋因为缺氧而一片空白。
我不杀你。它松开了我的脸,换了个姿势更紧地把我抱在怀里。换句话说,我们是命运共同体。
我叫times。times……我在心中呆愣地重复了一遍。
对,我是times。我能决定你,你也有可能决定我。
什么唐寺!我颤抖不已,头脑风暴似的朝它怒吼,你凭什么决定我!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一点都不想决定你!你快放开我!远离我的视线!
我几乎哽咽出声,身体因为委屈和惊惧激烈地抖动,它却再也没有了声音,只维持着攀附着我的动作。我并没有多大的力气,至少我没有那个力气把它整个甩开,我处于一种根本无法接受的状态。我总觉得现在几乎如同鬼附身,但这鬼在短期之内并没有对我产生威胁。
可我浑身沉重,甚至心情抑郁。可是我还有大学要上,还有工作要找,还有生活要过。
我陷入了深度绝望,还不得不背着背上的唐寺。
第三章
背着唐寺的日子,我自动自觉地越来越嗜睡。
深度沉睡,心理逃避。我在心里无限哀求自己清明的瞳孔能变得混沌,然后眼皮重重阖上。
求你了,阖上吧。我狠绝地靠收缩眼皮褶上微弱的神经和单薄的肌肉,企图将那两瓣薄肉锁死在无尽的黑暗中。
阖上吧……
阖上了!
我惊喜若狂地将自己绑上千吨的石块,重重而狠绝的推入黑甜之梦中。我死死压住自己的手臂,肌肉都挤压到严重变形,骨头阵阵生疼,犹如唐寺还在我背后紧紧桎梏着我。我甚至还能真切地感受到我背后粘着的、干涩的硬肉。
接着,我堕入了深切的黑暗,而唐寺也是。
我就算闭着眼睛,它贲张的毛发还是触到了我的鼻翼上,直挺挺地戳进了我鼻腔内部,刺破了鼻粘膜。窒息的感觉汹涌而至,我的眼皮锁得格外用力,但晶状体却不受外界任何因素地猛然收缩。
我看到了唐寺。
那是它让我见到的最初的模样:毛发像凌乱的树杈般张扬,两根黄的发黑的尖长的獠牙突出嘴唇,碰着胸前的硬毛,嘴唇被突出的牙齿生生逼得向上翻起,脖子短得几乎看不见,仿佛巨大的头颅是深深嵌在胸腔里的。前胸高高隆起,双臂如同雄狮的利爪,从肩头向两侧宽宽突起,肌肉向前佝偻突着,一块块纠结盘踞,像树根紧紧攀着皲裂的地表,蜿蜒向下侵蚀着,直至虚虚垂到地面的巨大双手,爪钩从爪缝中张扬突起,往自己的掌心勾去……
而它这次的利爪并非我所愿,一直乖巧沉静地垂放在地上。那一双爪钩兀起,带着腥臭的狂风,向我泌出汗水而油光发亮的额头直直捅来。我的瞳孔超越人类极限地向上翻着,看到了唐寺锋利的爪钩尖藏纳的污垢,和在污垢中散发出的一厘满载绝望的冷光。
一厘就够了!那点冷光毫不偏移地对我额尖插来。那根本就不是轻抚的预兆,我笃定那点冷光能够穿透我从未清理过角质层的额头,穿透那层从毛孔渗透而出的细油,穿透紧紧贴住皮肤的微隆起的前额骨,到达我的大脑皮层。
我的心跳瞬间遏止,寒气从骨头缝里迅速散发出来。避开!逃走!我到这时还幸存的大脑皮层不断给我四肢和蠢笨的头颅下达着命令。但身躯除了非自主地剧烈抖动之外,我无法再执行其他任何一句指令。
我听到了床板因为我的抖动而发出强烈的呻吟。
怪兽的爪子硬生生地插进了我的额头,那个残破的肉洞鼓动了几下,慢慢泌出鲜血,蜿蜒的鲜血流过额头的时候,油星在液态的血液上漂浮起来。
我感觉到痛感如同捶进肌骨一般瞬间突袭了全身,超过了昏厥的痛感度,纵使眼皮紧锁,我的意识越发清晰。我无力地微微舔舐了一下嘴角,有一丝呈黏腻的半固态状的鲜味,暂且把它认定为脑浆。
你果然是唐寺……在越来越缓慢的心跳率下,未被破坏的大脑皮层气若游丝地想着。
唐寺并没有回答我,而指尖戏谑般往里探了探:你用沉睡逃避,所以你已经无法控制我,我可以吞噬你了。
唐寺跟我表达过,它能决定我。
所以现在,它要吞噬我了。
无懈可击。
你凭什么吞噬我!你不是说不杀我的吗!我什么时候说我要逃避!你个丑陋的杂种!在剧烈的置人于死地的疼痛之下,我尚存的大脑皮层重重打了激灵,生命流逝的瞬间,我对唐寺唾骂出声。我使劲地抽出被自己死命压住的手臂,猛然挥出。
两瓣薄薄的眼皮骤然打开。
……要死了吗?我舔了舔唇边,却感到那里干燥得翻起死皮。额尖的疼痛感仍在一跳一跳地宣示着存在感,但我知道那里并没有受伤。
我没有死?我惊疑地费力回转脑袋,看到了那张毫无毛发的干净得惨白的面部,细长的眼缝中,小瞳孔对我莹莹闪着精光。
我没有死。我绝望地看着唐寺,但隐隐有一丝希望在胸腔中破土。
天还未亮,却有一丝月光从密布的黑云中隐隐透出。
By 子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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