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南京

这一路，我的心情都很宁静。不宁静的是南京，时而乍露天光，时而风卷残云，雨停停下下，下下停停，像个姑娘家，独处时忽晴忽暗的心情。

这一路，是奔着古迹去的。

姑苏草鞋山的陶器沧桑，确是蛮荒的遗迹；越墓的青铜环棺钉纹饰狰狞，像是镇守凶灵的利器；东华门爬满了岁月的藤蔓，三道拱形下却已消散了八百年的烟云。中山东路上的法国梧桐愈见苍幽，一季又一季地春去秋来，旧绿换新，所有的一切都默默标定着一座城市的历史定位。

这一段柏油路下的泥土，也许踏过燕王猖狂的马蹄；这高耸的城墙上，也许矗立过太祖皇帝远眺的身影；从奉天殿离地三尺的宝座，逃下过慌张的建文帝和身披重枷的方孝孺；孙文壮志勃发地来到这里，一柄黑伞，五颗扣子的中山装，像今天的你我一样行色匆匆。

在不经意的时候，你转过一个小小的街角。蓦地与时光身处跃然而出的大人物觑面相逢，而你只能默默目送，目送他们走向你熟知的命运。当你来到这里之后，终于有机会用脚读一读心头的历史，默默唏嘘，默默喟叹，默默地报以同情，然后默默转身。去读历史，有时候就像站上了第四条维度，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欣慰的事情，相反，这是一个太过辛酸的角度。

这一路，我的心，颇不宁静。

我不想去流连热闹的夫子庙，我不愿去参拜先人的陵墓，我不愿去栖霞山守雨后的彩虹，我爱的是沉沉的故事，我想去故事的发生地去看故事的残存。它也许是刘鹗的一枚小印，也许是苏天赐的早春，也许是战国的一具殉葬遗骸，是远古的某个庞然大物剥蚀的骨架。

过去让人怀念，遥远令人起敬。

我心心念念的出游，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约会。

我的心充满宁静，而且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