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派三叔说:“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京极夏彦说:“世间再没有比人更可怕的魑魅魍魉。”
《后巷说百物语》《后巷说百物语》,是“百物语”系列的第3部,妖怪小说之王京极夏彦的代表作,摘得第130届直木奖。
六个故事:红鳐鱼、天火、负伤蛇、山男、五位光和风神。无一不是从疑似历史真实故事出发,却又难以凭常理解释,似乎将异象归结于妖怪是理所当然。而在层层推进至最终峰回路转之后,又会觉得,原来各种诡异都有其伦常的因果,各类妖怪都只是人心之上的涟漪。表面看是妖怪事件的匪夷所思,在剥茧抽丝之后,看到的内里却是人心的病态、阴暗和由此而生的困惑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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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种妖怪,是畸形的规则,所扭曲而成的错轨的幻觉。
红鳐鱼的故事里,惠比寿像的脸只要变红,小岛上便有灾祸发生。而实际上,这个小岛的本身,就被一个莫名的统治规则所长久地笼罩着。我们看到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某种规则的生命力是否长久,并不取决于其理念和设计是否合理。这种规则所统治之下的社会结构,本身是自洽的,坚固的,牢不可破的,从其内部,尤其是底层,是无法滋生出改良的动力抑或颠覆的力量的。正如书中所说:
岛民们根本不懂得强制或服从是怎么一回事……若是从一出生便活在一个颓丧不已的世界里,这些人便无从察觉自己的传统是何其扭曲。
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之中,犹如身陷泥沼,举步维艰,甚至连挣脱的尝试,都只会带来进一步陷入泥中的恶果。唯一可能的清醒认识,只能来自外部的观察。但外部的观察者,却无法直接带来内部的改变。真正的改变,唯有等待内部矛盾,尤其是统治阶层内部矛盾的激化和失控。而这种改变,也得承受失控所带来的颠覆性的破坏苦果。
海外孤岛而我们这些自诩清醒者,即使是在此时此刻,你我的身边,所感知到的许多看似的理所当然,实际却可能根本不符合常理。只是我们未及深思,便习以为常。更可怕的,如果某天一颗代表选择真实的红药丸放在我们面前时,当我们所信奉的认识体系或价值判断一朝崩毁,那我们所感受到的怅然若失和茫然无措,应该不会比红鳐鱼故事中的岛民们, 好到哪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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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种妖怪,是成见的惯性,所固化而成的经验的误导。
负伤蛇的故事里,种种线索和与之相关的以常理来推论的结果,都在暗示着蛇妖作祟的可能性。如书中所言:
妖魂这东西,并非随妖物发出的意志,而是随接收者心境而生的。
举例而言,如果某人所处的生活环境,都认为蛇没有任何特别之处,那么当他杀了蛇,过了一会儿又看到同样的蛇出现时,很可能会认为这不是刚刚那一条蛇,而是另外一条蛇。但是,如果某人所处的文化氛围,认为蛇有着神秘的生命力,固执而顽强,那当他遇到同样的情境时,很可能会认为这条蛇死而复生,或是同族的蛇组团前来,为刚刚死去的蛇复仇。如此将常理性的事件妖魔化的逻辑,并非无根之木,而自有其生长的合乎情理。人们切身体会的感觉,思考的过程,判断的方式,无不深受各自成长过程中的各类经验的影响,甚至是干扰。而这些经验是否指向真实,难以定论。
百鬼——蛇当我们自信满满地对某些事作出定论时,也许我们也陷入了负伤蛇故事里的思维歧途中。
俗谓魔由心生。原来人自认为眼里看见了什么,全看自己心中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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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种妖怪,是时代的变迁,所定格而成的未知的恐惧。
山男的故事里,山这个总是以正面形象出现的巍峨和伟岸,被赋予了晦暗的色彩:
山予人诸多恩泽,却也可能取人性命。同时,亦是禁忌魔域。山位处现世与来世交接之境,乃两界间之幽世。
不同时代的山,给人们带来的感受,是大不相同的。在荒蛮时代,茫茫大山的深壑密林,更多的代表着禁忌和危险。而在人类足迹几乎遍及一切的今天,越是深山和险峰,越能给人带来冒险的刺激和激情。山本身并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人类的技术水平,和对山的全貌的了解所带来的信心。因而在那些“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年代里,未知的大山,可以在想象中衍生出各种妖怪的传说,而山男,只是其中一个,由于人类的无能为力,所创造出予以聊以自慰的无奈的慰藉而已。
山男毋庸置疑的是,那些曾经我们所无法想象,也无力解释的未知,与未知如影随形的恐惧,以及依附于恐惧之上的妖怪们,都将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消散于人类的记忆之中。正如京极夏彦所言:
妖怪乃依附乡土、时代而生。只消换个场所与时世,便毫无用武之地。
但是,无论哪个年代,人类都难以完全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这也是妖怪一族,虽然形象会不停地变换,但总是会一直滞留在人世间的原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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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种妖怪,是人心的伤痛,所幻化而成的痛苦的寄托。
最后的风神的故事,我们终于了解到“百物语”这个大型妖怪仪式的原貌:
百物语,乃是由与会者在一夜之间说完一百则骇人、奇妙的鬼怪故事的怪谈会。但不仅如此。相传,在讲完第一百则鬼怪故事后,将发生某种异象。故此,这百物语其实是个为制造异象而行的骇人咒术。
但在这个故事里,百物语只是辅助的道具背景。在舞台正中的,是友人大仇无力得报,和世间正义无法伸张时的无奈,以及在无奈的煎熬之后,奋发出的不惜以牺牲个人为代价,也要与恶人同归于尽的壮烈斗志。而在这段煎熬的痛苦过程中,妖怪应运而生。这和京极夏彦在某公开场合曾经说过的话一样:“人们不愿忘记伤痛,背负着伤痛又无法生存,由此发明出了妖怪,将自己的痛苦寄托在上面从而更好地去生活。”
风神对于恶人而言,则是另一番痛苦的生活经历。他们不断地欺骗自己,同时又必须不停地欺骗他人,以求在伪善的假面下求得安然度日。在他们的世界里,一切都根植于虚妄而脆弱的谎言之上。虽然已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些谎言,但在不长也不短的人生历程中,却终将出现破绽。
痛苦终有出路。妖怪,作为暂时的无奈慰藉,也终有注定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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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京极夏彦的人,不会在意他行文的絮絮叨叨,或是他为了追求各个故事形式上的统一所用的呆板模式。
京极夏彦踏着不紧不慢的节奏,让一个个亦真亦幻的故事显形,是希望我们在面对妖怪表象的迷惑、无助和震惊之余,能感受到妖怪幻象的背后所隐藏的,人性的复杂,现实的真假,时代的局限,和痛苦的无奈。
世事如妖,人生如梦;执假为真,尚未可知。有朝一日,你我都会和这些妖怪,不期而遇。
网友评论
这句话我怎么读不通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