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有云,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家里有地种的人不会去做盗贼。兰池宫遇盗后,关中大索二十日,除了搜查匿户外,就是搜查游民,家里所有没有地种的人全部归为游民,又查出来好几万匿户游民,全部收监,发配至蛮荒地区。
这样一来确实绝对不会有漏网之鱼,但是经过多年的土地兼并,很多农民已经失去土地,不再是自耕农,转而给地主种地,每年给朝廷交一分粮食,给地主交一分粮食。但他们也被归为游民,发配蛮荒,且不说农民冤枉,就是地主们也心里不快: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农民,空出来的土地谁种,每年要少收多少地租。
当时查游民成果倒是丰硕,一到收赋税的时候,少了近半的税收,哪个坐的住?现任治粟内史郑国直接引咎辞职。他本是水工出身,本来就只懂水利,不懂农桑,更不知土地兼并的弯弯绕绕,并没有作为治粟内史的能力。只是因为修渠有功,让关中成为天下粮仓,所以得到了这个职位。
就跟封尉缭为太尉一样,只是借重他的名声。底下的活儿全是佐丞们在干。这也是风家能钻空子的一大原因。这么看起来当初韩国把这个人派来当细作还真不算亏,毕竟划着划着水就拖垮了秦国的粮价。
博浪沙之后,陛下消停了两年,没有出巡,所以这两年也是钱价增长最快的两年,如果陛下早一点出巡,应该能看到各地已经形成的乱象。但很可惜,他错过了这个时间段。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陛下也是雷厉风行,立刻就对财政进行了严厉的整顿。
但很遗憾,每个听起来不错的方案实施起来不是治标不治本,就是引发新一轮的矛盾。
比如陛下颁布的第一个法令钱币实价,也就是强行恢复最初的钱价,每个秦半两五钱。而当时的钱价是每个秦半两一百二十钱,相差了整整二十四倍,可能有很多大臣觉得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样一刀切的整体缩水,不会影响社会。
如果秦朝只有秦半两这一种货币,也许能奏效,但货币统一之初,就是以黄金为上币,半两为下币,而黄金的价值,是无法被国家规定的。
所以,暂时没有受到影响或者得到了一些喘息机会的,只有一辈子没见过黄金的老百姓。一场分裂正在所有豪门中展开。
几年来,那些短视的商人,看见钱价月月涨年年涨,都心痒难耐,拿黄金去买铜钱,囤了大量的秦半两,法令颁布后,说是一夜破产有点夸张,但身家暴跌九成以上,真是有苦说不出。
而一些消息灵通的人,赶在法令颁布前低价出手大量的铜钱,尽量减少财富缩水,而没回过味来的人,贪了这个便宜,可是要亏一大笔。
只有风家门下的商人,最懂得钱价的增长是一种虚涨,这个水泡慢慢膨胀,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爆炸。所以风家一直致力于囤积黄金,除了保留必要的铜钱在市面上流通,所有下币统统换成上币。法令颁布后,几乎没有受到波及。
风家之外,也有一些比较有远见或者比较保守的商人,明白乱世藏金的道理,货币的价值可以由国家规定,但黄金的价值是稳定的,黄金储备越多,财富就越稳定。也囤了不少黄金。他们的远见给他们带来了福报。
当全国的财富都在缩水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明白一个朴素的道理:不退则进。风家不亏损,就相当于增长二十倍,真正富到流油。虽说赶不上当年吕不韦的富可敌国,但也是全国第一财阀。
第二项法令是大规模铸新钱,要真是汉初的那种荚钱兴许还有救,但大秦铸的新钱,减量不减价,大小只有秦半两的一半,上面也写着“半两”。这种劣币流通到市场,只能加剧钱币市场的乱象。
但采用这个方案,也是有些无奈,货币问题无法仅靠一张诏书解决,要真正把钱价压下来,肯定需要在短时间内发行大量的货币。而仓促赶工,材料储备不足,模子是一样的,只能减少厚度,原来能造一枚钱的材料,现在造了两枚。
这还算好的,到了模子不够的时候,大家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新模一个比一个小,而秦国施行上下币制度,谁也不敢在秦半两外生生造出“三钱”或者“一钱”的货币。
写的是“半两”那就是半两,反正都是丞相大人的字,大家就凑合着用。
这些质量良莠不齐的新钱,嘲笑着这个王朝的最初的慌乱。
当然,土地兼并也是要整治的,风家好多门人因此落马,我忙于每天进行人事调整,又要收买官员网开一面,又要安抚受到损害的商人,一个月两次的出宫根本不够用,经过这次的教训,陛下又开始了几乎一年一度的出巡,只不过不再带那么多人。陛下不在宫里,我就可以继续通过比衡术传递消息,掌管事务。
这一次陛下到的是大秦帝国的最东端,碣石。一面堕坏城郭,决通川防,一面陆续派了卢生、韩终、侯公、石生等人出海求仙。
徐芾东渡已经三年了,还是杳无音讯。
因为太忙,我有段日子没有去看子鸢了,连胡亥都冷落了,赵高也随驾出行,他那里实在寂寞得很,我就让家里把小黑偷偷送进来,宫里一夜之间多了一只猫,众人都议论纷纷,但也说不了什么。
好在子鸢那边也不需要我照应,虽说她在浣衣局干过一年,受了湿寒之气,但毕竟年纪轻,调理一下就好了。将闾还专门请了太医,说起来我还刚好认识,就是当年死守规矩不肯救季丘的那个太医。
后来才知道人家架子大是有原因的:那个太医不是别人,是原赵国的名医夏无且。
当年先王还在邯郸做质子的时候,他就和陛下一家有旧交。后来被千里迢迢地请过来,一直受到重用,更是在荆轲刺秦的时候救过陛下的性命。他为人清廉孤介,不结党甚至不交友,只专心医术。陛下对他想不放心都难。
我虽然知道赵国邯郸这四个字的危险,但想着他如此受到陛下信重,应该是个懂事本分的,也就没有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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