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赏镇国塔

苗宇勤 散文

夜赏镇国塔

        在卫辉城外东南角有一座塔，卫辉人都知道，这座塔叫镇国塔，是明朝万历年间一位姓周的知府组织筹建的。塔身从下到上全是青砖垒的，大概三十多米高，有七层，六个角，六面墙，每面墙上都有一孔上圆下方的拱式小窗户。小时候，我经常和小伙伴们爬到塔上去玩 。

        每到夏天，我和老伴晚饭后好去街上悠，一来是一天没出家门了，出来散散心，二来是见了老朋友说几句话，解解闷儿。再一个是碰见拉弦的敲梆的戏友，上前喊两嗓子，过过戏瘾。

        今天是周末，晚饭吃的比往常都早，洗过碗筷，便和老伴儿抱上孙子外出遛弯儿。刚走到南门外 ，向东望去，就看到镇国塔灯火通明 ，地上一冲冲的树遮住了下边的塔座，树梢顶上露出的层层叠叠的塔体，被灯光装扮得金碧辉煌，晶莹剔透，犹如悬在空中一般，一座古塔变成了空中楼阁。怀着一种好奇和久违，怀着对儿时记忆的寻找，抱着胖嘟嘟的小孙子，快步如风，来到了镇国塔下。

        塔，还是这座塔，一点也没变。我记事时这座塔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只是塔角上挂着的风铃锈成了铁疙瘩，风再大，风铃再也发不出叮当声了。

        镇国塔风采依旧，矗立在那里，但它周围的变化很大，我已认不出哪是哪了。

        过去上学的时候，每年清明节，学校都会组织学生来镇国塔给烈士扫墓，因为那时烈士陵园就在镇国塔的边上，扫过墓我们都要登塔望远。

        塔里边啥结构，啥摆设，至今还记的清清楚楚。从塔底层的门洞进去，顺着一百多个台阶盘旋着往上爬，胆小的不能往窗洞外边望，更不能回头往脚下看，否则是不敢攀到塔顶的。每一层都有一隅塔心室，里边供着佛龛，佛龛正与拱式望窗相交，便形成了叠叠上旋的塔道。顺着塔道爬到塔的顶层，也就是第七层，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因为这层没有塔心室，而是一片宽敞的空间，内部砌有道教的八卦图，还能依稀看到”乾、坎、艮、震、巽、离、坤、兑”。

          塔尖上扣的全是琉璃瓦，每一块瓦都能放射出犹如孔雀羽毛蓝色的光亮。每层塔的外檐下都有砖雕仿木结构的额枋，塔体的腰线都是用特制的青砖错着牙砌成的，做工十分考究。每层吊角都挂着一个风铃，四面来风掠过塔身，几十个风铃立刻全都晃荡起来，呼呼啦啦响声大作，大半个城都能听到风铃发出的叮咣声。北门的楣头上镶嵌着一快石碣，上面刻着“护国保民”四个大字，南面的门楣上方镶嵌的石碣上，也刻着三个篆字“灵应塔”，所以镇国塔也叫灵应塔，其实灵应塔才是这座塔的正名。这是一座”佛道合一”的古塔，在塔的世家里实属罕见。但更稀奇的不是这些，而是镇国塔所建的位置，它在郑州的北边，安阳的南边，新乡的东边，濮阳的西边，正好坐落在中国鸡形版图的心脏位置上，中国的正中心，这也许是一种巧合，也许是当时的修造者的精心设定。

        那时候，爬塔也不是白爬的， 回到学校每人还要交一篇作文，要么是《登塔游记》，要么是《记一次扫墓》，所以每年上一次塔是少不了的。

        以前，镇国塔下是个刑场，每年秋罢都要在这里处决坏人。塔的周围除了有一片柏树林和一座烈士陵园，啥都没有，一处住家户也找不到，夜里连个灯明也看不见，到处漆黑一片，四周萧瑟荒凉，就算全城最胆大的人夜间也不敢来此一游。

      现在，烈士陵园早已安迁别处，塔下已改建成居民的休闲广场，周围种上了高大的塔松，修建了花坛，花坛里有各式各样的花草，这些花草的颜色，会跟着季节的变换而变幻。这几年，随着城市亮化工程的开展，塔檐和塔顶都镶上了灯带，天一落黑，镇国塔统身灯带全都会亮起来。从城的西边向东看，闪闪发光的古塔直插云霄，把古城东边的半个天也映得通亮。

          如今，镇国塔的夜晚比白天还热闹。太阳刚落山，周围的居民都会成群结队涌到塔下，有小俩口抱着娃娃来乘凉的，有老头儿骑着三轮车带着老婆儿来塔下溜弯的，还有在塔下摆摊卖玩具、淇水、冰激凌的，弄啥的都有。

        塔底下的青石台上坐一圈上岁数的老人。有的是几个老头，头顶头伏在耳边大声说话，几个人还不时的仰起头，指指塔尖，回过身看看塔门，忽然会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也许他们又在谈论小时候爬塔玩耍的趣事。有的是几个老太太摇着芭蕉扇，互相摸着对方的大花丝绸衫窃窃私语，可能是在说这身衣服是儿媳给她添的，或是闺女给她做的，幸福的表情在几个老太太脸上来回传递着。在他们身边打着转转追赶跑闹的都是些孩子们，大人们不停地吆喝，慢点儿，慢点儿，别磕着……但孩子们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还是像林中的鸟上下窜跳着，嬉闹着，追赶着。

        要说弄得动静最大的还是那些跳舞的人。整个广场上，光跳舞的就有三四班人马，广场东南角跳舞班的音响声音最大，跳舞的人数最多，领舞的是个小姑娘，长胳膊长腿，一看那身材就是个跳舞的料，跳的动作最标准，身后的大妈们都跟着她跳，跳的都很带劲儿，但动作都不够到位，可能是太胖了，腰也弯下不去，腿也踢不起来，但看上去她们跳的都很开心，也许这就是广场舞的魅力。没有人给你纠正动作，没有人说你跳的不对，只要你开心了就是最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想怎么跳就怎么跳，只要踩着舞点儿就行。

          广场东北角的这班舞者，跳的十分尽情尽兴。音箱里放的舞曲是一首凤凰传奇演唱的劲爆歌曲《一起红红火火》，也许是歌词打动他们，也许是舞曲令他们彻底陶醉。”欢天喜地笑声轰隆隆，欢迎光临我们的小宇宙，有你有我脸颊红通通，鸿运当头万事都亨通，恭喜恭喜财源滚滚流，三生有幸大家做好朋友……”就连在这遛弯儿的人们，也情不自禁地踩着这首歌的旋律向前挪动着小碎步。

        要数跳的最有范，最有宫廷风度的，还是广场西北角的这群人，她们个个身着长裙，伴着”嘭嚓嚓，嘭嚓嚓”的慢三步的舞曲，翩翩起舞 ，陶醉其中，不免让顿足观看的人们 ，也在心中生出踏入舞池牵手曼舞的欲望。

        天上的那盘月亮，悄悄地移到了镇国塔塔的南边。

          天已不早了，我们该回家给小孙子洗洗哄他上床睡了。当我抱着宝宝离开镇国塔时，塔下依然沸腾着，人们还在忘情地享受着生活，广场上的舞者还在跳动，树影下的恋人还在呢喃私语，白发的老人收拾起小马扎准备回家，贪玩的孩子还在嬉闹追赶……

        我回首望着灯火通明的镇国塔，心中不由生出感叹，这真是：今人不见古时塔，今塔曾经载古人，古塔又见今人笑，古人不见今塔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