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我跟她怎么认识的,也许是个细雨飘摇寒气逼人的夜晚,某段灯光如雪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也许当时我正擎着把伞,一路踩踏地面水洼掀起阵阵水花,向前奔跑。
忽然间,我听见后方传来细微飘渺的声音,一遍遍呼喊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看见数十米远的灯柱旁,立着个及腰长发女人的倩影。我回头一刹那,她的呼喊声便吹散在风雨中,一个人静默无声立在灯旁,宛如一尊石女像。
雨仍在飘着,纷飞雨丝斜穿过灯罩投下的雪白光束洒在地面上,布下密集的黑点。我看见雨丝也穿透女人的身体——她似乎有种半透明质感,我隐约透过她身体看见背后漆白色灯柱的轮廓。
我不认识她。这个袅袅婷婷的女人,在夜里闪着白瓷般的光,但我跟她毕竟素不相识。我甚至不明白她怎么认识的我,为什么在这个雨夜呼喊我的名字。
我在等她说话,但没有等到。我想也许我听错了,转过身重新向前跑去,脚下传来窸窸窣窣的雨水迸溅的声音。
走到一片树荫下时,我耳畔再次响起女人的呼喊声,这次我转过身,女人已距我不足十步之远,她敲着高跟鞋在黑暗中朝我走来,却不发出任何声响。
小姐,现在雨下这么大,你为什么不撑伞?我问。
我发现她的衣裙没被打湿,我说过,她有种半透明质感,我能窥见与她紫色裙裾重叠的枝杈树叶模糊的影子。
我问你为什么不撑伞,听不见吗?
在树荫下她没有回话,只是低下头乜斜着眼捂住嘴,发出一阵幽长的笑声。
你笑什么?
她向前走来,直到她的额头几乎抵住我的额头。
我注视着她白皙的脖颈和凸露的锁骨,紫色的裙裾和曼妙的曲线,忽然感觉这样看下去我罪孽深重。我害怕犯罪,我很想犯罪,只好把头扭过去把目光撇过去。
女人再次放声大笑,浪荡而妩媚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有我的事。
我跑到一个岔路口,往右拐一直走下去就是树影重重的人民公园。我回过头,看见那个女人仍不紧不慢朝我这边走来,一辆载满金属器件的货车冲开路面雨水呼啸而过,穿透女人半透明身影呼啸而过。
影像的重叠结束后,女人继续款款向我走来。
我难以正视这个女人的美丽,因为她周身散发着阴鸷诡谲的气息。可我又难以逃避这个女人的阴鸷诡谲,因为她周身散发着无以言表的魅惑气息。
我不知道我是该逃跑,还是该迎上去,是该开口说话,还是缄默不语。我像石头一样傻傻愣在了原处。
当女人终于来到我身旁,带着嫣然一笑把纤纤玉指按揉在我肩膀上时,我肩膀处传来疼痛和刺痒的感觉,内心却悸动无比。
这个女人让我感觉鬼气森森,雨点和货车为什么穿过她身体?我疑心这是个游移徘徊在雨夜的幽灵。可既然是幽灵,就不占据空间,既然这样为什么她的手指会带给我触觉?
当女人再次用她柔情似水的双眸悠长注视我时,我感到一阵酥麻的电流袭卷全身。我躁动得再也不能忍耐了。
在这个阴雨绵绵的夜晚,我携着陌生女人冰凉的手一同踏进人民公园漆黑的树林深处。
结局
聪明的读者们应该能猜到这个故事的结尾。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月亮还未消失时,天空呈现它墨蓝色的质地,一个晨跑的中年人在公园深处忽然发现一具男子的尸体——他的身体冰凉如水,肢体摆放的姿势显得古怪,僵硬如石的手指嵌进土壤深处,憔悴的面孔已经变得狰狞而扭曲了。
在中年人惊恐万分的尖叫声中,人群渐渐向成年男子——也就是我们的男主人公——的尸首周围聚拢过来。嘁嘁喳喳的人群一直在讨论男子的死因,人们觉得他死得很吊诡,身上连一处伤口都找不到,只揣测出男子在死前遭遇了令人心悸的变故,至于怎么个心悸法,面面相觑的人们不得而知。
事故现场缭绕着层层迷雾,我们这座城市又多出一桩不解的谜案。
问题是,究竟谁能说清他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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