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陷入了沉思。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验证自己的身世,那么要不要验证?
四岁时李强随爸妈搬家到岭北,之前在岭南的记忆只有一件事儿清晰的印在他的脑子里,他深信那件事就是爸妈带他从岭南来到岭北的原因。那天他嘲笑了一个小朋友的爸爸长得像光头强,那小朋友哭着说,你爸还不如我爸,我爸是真的,你爸是假的,你妈也是假的,你是被拣来的……之前他问过妈妈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妈妈说是从树上生的啊。有一次一个大肚子阿姨和妈妈唠嗑,突然阿姨静下来,双手抚摸着肚皮欣喜地叫道:他踢我了,我儿子踢我了!呵呵,又踢了一下!他在旁边吃惊的问道:妈妈,阿姨的儿子咋不是长在树上,咋长在阿姨的肚子里?妈妈说:你也是在妈妈肚子里长大的,说你长在树上是逗你玩呢。等小朋友说他是拣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长在树上的,然后落在地上被妈妈拣回来了。他没感觉伤心难过,只是觉得奇怪。
晚上他就问妈妈:是不是有的小孩在树上长大,有的小孩在肚子里长大?
爸爸很奇怪:小强怎么问这样的话?
妈妈红了脸说:是我逗他玩说是树上结的果,他就信了,今天看到张姨的肚子才知道小孩在肚子里长大的。
于是爸爸妈妈一齐笑了,爸爸把他搂在怀里,告诉他,所有的孩子都是在妈妈的肚子里长大的,小强当然也是。
小强挣脱了爸爸,争辨说:幼儿园里的小朋友说,我就是你们拣来的,你们不是真的爸爸妈妈!我不是在妈妈肚子里,我是树上掉下来的。
他好像记得爸妈当时都愣了。
爸妈没再送他去幼儿园,时间不长就搬到岭北来了。
长大了,知道树上的说法被很多的妈妈引用过,也是最朴素的浪漫,带有原初的美。可是拣来的,不是亲生的这样的想法却深植于脑子里,挥之不去。
李强有时想到这事感到好笑,扯什么亲生不亲生,爸妈对我多好啊,和别的爸妈一样啊,甚至比别的爸妈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呢!
可是在不自觉间,他总是做对比。比如身高已经长成了,没有爸爸高也罢了,才刚好和妈妈一般高,当然,一米七五也不算矮了,可是都说儿子随妈妈,既然随了妈妈,男孩就应该超过妈妈才是啊;再比如眼睛,总得随一个人的吧,怎么爸妈都是大眼睛,他却是一双眯眯眼呢?
还有一个事让他起疑:他的网名是我是谁,这本没什么奇怪,他用这个名字时也没有多想,最常见的网名就是你找谁呵,我是谁呵,我找谁呵,随便按一个名字查找,就会看到一长串,从上到下怎么划都不到头……可是爸妈都问过他:为什么起这样的网名,你是谁你不就是李强吗?他们为什么在意这个网名:
我是谁?
是啊,我是谁?李强想,是谁都没关系,爸妈是不是亲的没关系,我是不是抱养的没关系,可我就是想知道,想知道!
这就好似有时遇到一个打招呼的人,但是忘记了那人叫什么名字,于是绞尽脑汁也要想起那人名字一样。
有一次爷俩喝酒,都有点高了,李强问爸爸:爸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拣我的经过,是你,还是我妈,还是你们一起?他觉得爸爸差点就说出来了:是你妈——你妈和我共同生的你。那以后爷俩再喝酒,老爸喝到一定量再怎么劝也一滴不喝了。
有一个机会出现了。
李强的一个中学同学医科大学毕业进入全市最著名的医院,担纲检验科主任。他俩上学时关系最好,酒桌上唠起来,听说同学有时还要帮公安机关物证科做亲子鉴定,就留了心。
谁知当他向同学提出帮忙时,同学连连摇头:我们没权力做这个,得由公安局出相关手续,再说,鉴定的费用也不低啊。
同学有些不解的问:你为什么非要知道是不是亲生的呢,是和不是又能怎么样?
是不能怎么样。李强说,可我就是想知道,不然我一辈子都得当回事儿。
去去去,回家问你爸去。同学说。
可现在不管我爸妈说是亲生的还是抱养的我都没法相信啊。李强钻进入牛角尖。又说,老同学,肯定连累不到你,我只要一个结果,就想知道一个真相。
老同学顾虑重重:你现在是这样说,要是亲生的万事皆休,肯定没事,要真是没有血缘关系,你不还是要寻根问底啊,那我不得跟着吃瓜落?
不会不会,知道就完事了,就停住了,绝对不再追寻。李强动情说,要是我不是亲生的,那我只有更好的以感恩之心报答爸爸妈妈不是吗?
老同学似乎被说动了,说,这样吧,你把你爸的头发或指甲收集一点,还有你自己的,放在我这里,有机会我就找人做一下。
老同学的算盘是,如果鉴定结果是亲生的就给他看,如果不是就把事情深埋,以后他爱找谁就找谁。
李强没想到的是,老同学如此给力,隔了两天,就出来了鉴定结果:百分之九十五的匹配度,是亲生的!
李强二十年心事有了着落,在最好的饭店找了六个同学做陪,答谢老同学。在酒桌上,李强把深埋于心的多年纠结,做为一个亲情故事讲给大伙听,满桌的人一阵赞叹。
李强不知道,酒后第二天有两个昨天一同喝酒的同学以同样的事情求到了医院的同学。
李强当晚醉醺醺的回到家,把鉴定书拿到爸妈面前:爸爸妈妈,我有过怀疑,对不起你们二位了……说完晃晃悠悠的回屋睡觉去了。
半夜,李强被尿憋醒了,从卫生间出来,隐约听到爸妈屋里有妈妈带哭音的责骂声,他到门口细听,听清楚了:
老李你给我说明白,小强倒底是你跟谁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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