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梦

顾九是个织梦师，替那些求而不得的人编织梦境。世人常失去后才会感到追悔，顾九的作用，便是替这些人在梦中能得圆满。

三年前，顾九与林之语相识于汴京。

彼时，顾九只是个初出茅庐的织梦师，在江湖上毫无名气，自然也不会有人相信这织梦之事，除了林之语。他是丞相庶子，满腹经纶，却不知为何倍受冷落。

一天，顾九正被一些以为她是江湖骗子的人追赶被迫躲到了丞相府的后山。

“姑娘何故如此惊慌？”顾九听到声音，正要离开便听到一个磁性的声音。她回过头去，只想到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而后顾九的一生，不知遇到了多少人。却从未再有一人给她如此大的惊艳。

回过神来，顾九道：“我并非有意闯入，只因外面那些人偏说我是江湖骗子，我怎么解释都不听。”林之语看着眼前的人，眼底全是笑意，一个不会隐藏自己心思的姑娘，比府里那些老顽固不知有趣多少。

“我叫林之语，是府里的…帮工，若我帮姑娘劝退这些人，且让这些人奉你为座上宾，姑娘答应我件事可好。”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背道义之事我便答应你。”

“那是自然。”说罢林之语便向府外走去，来到了那些人的面前。

众人见丞相之子出来，心里不由得直打鼓，以为是他们太过吵嚷引丞相不满。

林之语看到众人的神色，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声道：“你们刚才追赶的那位姑娘，乃是我丞相府的座上宾。家父听闻那位姑娘是织梦的高手，遂请来一探究竟，不知您几位何故追赶。”

他的话刚落，便看到众人脸色发红，尴尬得看向对方。这时，一个人出来抱拳道:“二公子，是我们鲁莽了，以为这姑娘是江湖行骗之人，不知公子可否请姑娘出来，让我们解释一番。”

林之语转动了一下手中的玉佩，要是被那姑娘知道我的身份，不管如何都要对我毕恭毕敬，如此便忒无趣了。“不必了，林某会代为转达。”

回到后山时，林之语看到顾九正坐在假山上，不耐烦的晃动着腿，没一刻清闲。刚好顾九回过头去看到了他。“你可算回来了，那些人可走了？”

“走了走了，你可安分些，当心摔下来。”

“我武功很高的不会摔，而且我可是爬树的高手。”

林之语挑了挑眉，勾唇一笑：“哦？武功高就让人追赶的像落汤鸡一样。”说着就将她扶了下来。

“这是个意外！不要再提了。”气急败坏地顾九瞪了他好几眼。连眼神都在控诉他。

“好好好，那英明神武的女侠大人，可否告诉小的，您的芳名呢。”

顾九被他逗的开怀大笑:“我叫顾九，是一个织梦师。如果你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在梦中帮你实现哦。”

如此，这便是顾九的第一个梦，她与林之语的初相识。

林之语带了个姑娘回府的事，没多久就传到了林丞相的耳朵里。他皱了皱眉，也没有理会，原先时他还很宠爱这个儿子，只不过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他看林之语怎么都不顺眼，才让他倍受冷落，若如今他带个姑娘回来，倒也是好事，罢了，当初也是自己对不起这个儿子。

顾九在丞相府呆了几天也没有看到林之语。他的身份她已经从下人们口中得知了，心中不免气恼，想着如果看到他，定要好好找他算账。正想着，林之语就出现了在她面前。

顾九没好气的说:“为什么骗我，明明是二少爷，居然说自己是帮工，逗我很好玩么？”

林之语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啧，一定是这群下人说漏了嘴。“我这不是怕你不习惯么，何必遵循这些繁文缛节呢。”

如此，顾九便在林府住了下来，因为林之语的关系，但是少有人说她是江湖骗子了，甚至有些人，还登门拜访请求她一了心愿。久而久之，顾梦的名气便越来越大，这期间，她跟林之语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坊间都传言，她是林之语的未婚妻，真真假假，不做辩论。

这天，顾九被叫到了书房，听说是素未谋面的丞相想见她。顾九的心忐忑不安，偏偏这时林之语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能硬着头皮，推开门进去。

“听说您找我。”顾九恭敬的低下头。林丞相的表情意味难明:“听说你会织梦？你师传何人？”

“家师乃凌明山仲景觉。”

“难怪，难怪，你竟是他的徒弟。”林丞相呢喃了几句便沉默了，顾九见他久久没说话，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正巧对上了他深沉的眸子。“您，认识我师父？”

“的确有一段渊源。好了，我叫你来是有另一件事的，京城有位贵人，想叫你去为他圆一个梦，你去还是不去。”顾九低头沉思，能让林丞相称之为贵人的必是上头那一位了，知不知道是哪位皇子公主了。不去，是不可能的，如今只能欢欢喜喜接着了。“能为贵人做事，定是愿意的。”

林丞相看了看她，点了点头，犹豫了半晌“这件事，你且先不要告诉之语。”

晚上回去的时候，林之语来找她，想与她一同去明日的朝花会。

“明日，明日我有约了。”

林之语的眼睛里划过了一丝失落“不能推掉么？”林之语本想借此机会向她表达心意，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未曾想她明日有约。

顾九看到他的失落也极不忍心，但又想到与林丞相的约定只能把安慰的话呑进肚子里。

隔日，顾九到茶馆的天字一号间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却未曾想，来见她的竟然是当今天子。顾九不明白贵为一国天子竟然还有缺憾，想要在梦中圆满。

“你就是林丞相所说的织梦师吧，像真是像啊。”眼前的人虽说年事已高，却仍能看得出来曾经的好相貌，顾九想，若这个人不说自己是天子，自己可能会以为他是哪个府邸的风流老爷吧。不过这像？顾九没懂。清了清嗓子，顾九将这些杂乱的想法抛之脑后。“正是在下，不知您有何遗憾，需在梦中圆满。”

顾九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尖细地嗓音“大胆！竟敢对当今圣上如此无礼？”皇上摆了摆手，说:“不得无礼。”

“姑娘见笑了。我这一生锦衣玉食，这天下都是我的，老来却倍感寂寞，我这一生只有一个遗憾，便是亏欠了一个姑娘。”顾九垂头不语，听着他的呢喃，想来又是一段风流韵事。

“我与她相遇是在宫中的一次宴会上，那时候我还是三皇子，她是重臣的女儿。那日桃花宴，可谓应了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可朕以为，这满面的桃花都不如她的容色艳丽。这第一眼，朕便想着，若这个女人是我的妻子该有多好啊。后来，我去求皇上赐婚，我们如愿成了亲。一晃多年过去了，我却早已忘记了当初的柔情蜜意，沉迷于各个温柔乡之间，她待我越来越冷淡，后来，我终于是逼走了她。而今我查询不到她的踪迹。也怕，找到了她不肯见我，所以，我恳求你，能不能让我在梦里与她长相厮守。”

顾九想，若是每个人都失去以后才追悔莫及，这世间岂不是很多人要错过。“在下知道，可否给我看看她的画像以便织梦。”

从茶馆离开后，顾九就去找了林之语。

“今天去还顺利么？”林之语含笑着看着她。顾九低头嘟了嘟嘴:“还好吧。”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只是觉得织梦就是在给那些犯了错的人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吧，其实织梦只是进去人的潜意识让大家得到了圆满。林之语，你有什么遗憾么？”顾九盯着他看。

“有。我想再见一见我的母亲。”

“我可以帮你的，当是还你人情哦！”

“不，我不要这个人情。你还记得你答应过要帮我一件事么。”顾九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把话题转过来。

“对啊，你想要什么？”

林之语看着顾九，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一字一顿的说:“我想要你做我林之语的妻子，一辈子陪在我身边。你愿意么？”

顾九听了他的话，顿时红了脸。“你，你，你怎么这样啊，我答应你就是了。”顾九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林之语的话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答应过林之语之后，顾九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只有一点，皇上和林丞相都说她像？像谁呢？她也像林之语打听过，林之语那时只是顿了顿，神色不明的说他也不知。

同年九月，林之语即将迎娶顾九，在新婚的前一晚，林之语来找她。

“不是说，新婚之前，不能见面的么。”顾九笑着将他堵在门外。

林之语的面色凝重，顾九隐隐约约觉得不对：“九儿，你可不可以替我织梦，我想……见一见我娘。”

顾九一直没告诉林之语，织梦师是可以跟求梦者入梦的。眼看着他如此难过，顾九第一次违背自己的原则，同他入梦。

梦里，林之语的娘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带着江南烟雨的柔软。走马观花般，她看到了这个女子的一生。而她也终于明白林丞相和皇上的那句“像。”是什么意思了。她本是林之语母亲闺中好友的女儿，而林之语的母亲竟然就是那个让当今天子追悔莫及的女人。当年被天子伤透了心的她，来到了林丞相家。林丞相是她父亲的关门弟子，她这一藏便是20年。当时的她已经怀有身孕，却在生林之语时难产而亡。这一生，兜兜转转，顾九没想到林之语的身世竟然是这样。

为了不让林之语发现，她提前从梦中醒来，顾九坐在床边看着林之语，看到他紧皱得眉头终于松懈下来。

第二天，顾九早早地便起来梳妆。那一日，十里红妆，凤冠霞帔，被世人津津乐道。

顾九看着那个身着红衣，眉眼带笑的男子迎面向他走来，便向她一笑。她想，这一生他们都要长长久久。

如此这般，顾九的第九个梦，便是和林之语长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