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那事,那回坊(5)

作者: 植微 | 来源:发表于2019-01-23 08:40 被阅读23次

                                      5

    “....任何人都不知道明日将做什么事情,任何人都不知道自己将死在什么地方....”(《古兰经》31:34)

    “....当你们的定期来临的时候,他们不得延迟一霎那,也不能提前一霎那。”(《古兰经》16:61)

    事情发生离现在整整一年了。 那是去年的斋月,明天又将迎来尊贵的斋月,可是他却不在了。

    他就是文智,是文勇的哥哥,是陈然的男人。

    斋月是一个争相求得丰厚回赐的月份。吃完斋饭,大半圆的月亮温柔地注视着三三两两的人群纷纷走到清真寺,去做霄礼和只有斋月才礼的泰拉威哈拜。这是第十三夜了,封斋已经十二天,用村里的话说是三根已过一根,再炎热再难封的斋戒都要坚持,回赐会在困难和干渴上成番加倍,所以每封一天都已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比起白天炙人的阳光,这月色清爽了许多。月亮就是天仙的眼睛,还有星星,还有脚下每走一步所丈量出的每一寸土地,都要见证大小的善功,不管是主命还是副功,是教义功修还是个人操守,都须臾不疏,包括善行的举义。

    村男寺大殿里阿訇正领着大家做礼拜,已经是末坐了,大殿里鸦雀无声。礼拜的人们齐刷刷地排满了大殿的每一个班次,正静坐赞念祷词。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是在奔跑,大殿寂静得似乎能让人听得清奔跑者的气喘吁吁。正好阿訇念了出拜词,人们结束了这一番拜,便纷纷回头向大殿门口张望。跑来的人是麦尔燕,她是皮革公司的会计,扭头的人看到她慌张地跑来男寺,正觉得奇怪,只见她惨白的脸上淌着汗水,焦急地低声对后排扭头的人说:“快点叫声公司董事,公司出事了,好几个人都掉到净化池里了,快点吧....”她搓着手不安地等待传话者一排一排往前传,并很快董事老马就从礼拜的班次中退了出来,随着麦尔燕急匆匆地骑车走了。

    也在这一时刻,村南街的男寺阿訇已经领着南街这条长街上的坊民们礼完了拜在大殿里做杜瓦伊,公司的几家大股东——闪家的几个弟兄都在这里礼拜。哈莉麦是闪老大家的儿媳,她也及时地把这一消息匆匆忙忙地告知她的几位叔叔,她还专门喊了她堂叔——文智的父亲,因为确定掉到净化池里的人其中就有文智。很快一群人蜂拥而出,有人嘴里念叨着:“这可咋办呀?可坏事了,主啊,你看守他们吧,抬灾他们吧,希望会没事....”又有人嘟嚷着:“快点快点吧,看看咋回事,赶快先救人....”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发动摩托车的声音等,一时使清真寺里嘈杂起来,很快,人群随着各种嘈杂声迅速消失在夜色里,奔向了事发地点的公司。

    每一个赶往现场的人骑车的速度可能都是最快的,只三二分钟的当儿,人们都聚在了公司的净化池边,厂附近的和率先赶到的已经开始营救,只见先赶来的文智的叔叔喊着文智的名字,腰间被强行绑上了绳子就噌噌地被另一个人拉着顺到了池底,他弯腰用手臂挽住了池下的一个人后,就使劲地往上托。他从当天文智穿的衣服颜色上辨认那可能是文智,但刚刚托起时手臂就已经使不上丝毫的力气,因为鼻子嘴巴呼了一口池底的气体后就呛得像要窒息了一样的难受,瞬间也感觉脑里缺氧一般,手臂不听使唤地松开了挽起的人,头有些擎不住地只想耷拉。上边的人见势头不对,就马上把他拉了上来,他上来后换了一口气愤愤地说:“唉,不好啊!拉不住人,这可怎么办呀!下去根本喘不上气!”

    池子也就四五米深的样子,池底正在循环处理的污水也只没过膝盖,池边上有个简易梯子,是用几根钢筋凝固在池边墙体上的,方便工作人员进出池子清理。今天工作人员下去清理,因为是夏天,再加上是晚上,池里的污水产生的沼气被湿气热气逼到了池内,工作人员为了快点清理完,就将冲水的阀门关上了,所以积聚在池底的气体无法散开,他进去没几分钟便晕倒在池内不深的污水里。在上面的工作人员见同伴下去一会儿了也没一点动静,就大呼起救命。在厂里做皮子的几个人听到救命声,赶到池边,见污水也不深,就慌张下去救人,但也同样都晕倒在池里,大概相继下去了五六个人。这种气体的浓度已经大大超过了氧气,里面极度缺氧是造成多人窒息的主要原因。

    这时闪老四见状疾呼:“可不要再下去人了,是缺氧了,快把水泵打开,往里面放水,把沼气稀释散开。”一声令下水泵被打开后,递给了闪老四。趁着月色和池边上依稀的路灯,老四拿着水泵管朝池里面躺倒的几个人身上喷水,有两个最后下去的青年接触到水就使劲地甩头像是被冲到岸上的鱼一样难受地翻腾着,慢慢开始有了知觉。还有几个人躺在池底没有丝毫反映,老四马上拿毛巾沾湿,围上嘴巴鼻子在后脑勺胡乱地系上,再在腰间套了一根绳子,就麻利的下去了。

    闪老四常在外地出差,他曾经在东北见过类似的事件,据他后来说,在东北一家什么厂,因为一时的救人心切,旁边的人只看到水不深就慌忙下去救人,下去一个就晕倒一个,没想到看不见的气体才是致命的,那次事件伤了几条人命。这次净化池的事故和东北的事件是一个性质。

    这次不知道会不会幸免,在场的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都默默地祈祷着,希望还在池里的几个人能安然无恙。具体几个人,还不知道。

    三四个壮力在池上边拽着绳子把老四顺了下去,只见老四双手怀抱住一个就马上挥手示意上边的人往上拉,拽绳的人喊着一二,连三都没喊到就把他们拉到了上边,闪老五也学着他围了条湿毛巾绑着绳子下去了。大家只想让池里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救治。

    一个,两个,三个......借着池边昏暗的灯光,能看到依次被救上来的有小雷、剑宏、文智、闪唯、峰峰和清池工,一共是六个人,都直刷刷地躺在池边的甬道上,身上挂着湿湿黏黏的蓝沫,头上脸上也都有,小雷和剑宏还能动,清池工已经死亡,其余三人生命体征微弱。

    文智气若游丝,被救上后,他的叔叔就使劲按压他的腹部,顿时肚里的污水浊物从口鼻涌出,此时也顾不得难闻的气味和嘴里鼻子里不断外溢的污水蓝沫了,急忙进行人工呼吸。

    现场已经乱作一团,闪唯和峰峰身边也是各自的亲人在进行施救,他们三人的父母还都没有赶到,闪家的几位叔叔和几个小弟兄围在他们身边,有按压的有做人工呼吸的,女人们则不停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还有个声音在哭诉:“主啊,白俩啊!咋出这么大的白俩啊!还以为只有文智,谁知道这救上来咋还有咱个闪唯,咋还有峰峰呀!这咋弄这咋弄啊......呜呜......闪唯......闪唯......峰峰......峰峰啊......唉,这,这喊也都没反应呐,主啊,不敢有事啊,救护车,救护车咋还不来吶?”

    闪唯是闪老三家的儿子,峰峰是闪老大家的女婿,他俩都是独生子,文智的父亲和闪老三闪老大是叔伯亲兄弟。

    救护车在哭声骂声中姗姗来迟,随着汽笛的鸣叫声,公司门口的人群快速散开,给车让开了一条道,刹车声、开门声几乎和抬人的声音同时进行,车门刚开,没等医生们下来,稍微轻点的小雷、剑宏还有气息微弱的文智就被众人举着送到了车上,闪唯和峰峰也被抬上了另一辆车。小雷和剑宏的家属也上了车,因为文智的爸爸妈妈还没赶到,文智的叔叔便上车一路抱着文智,催促着救护车一路飞也似的直奔市医院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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