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
“你要我怎么做？”远山看着那枚死玉，皱起了眉头。
“不是什么让你为难的事，”余风难得认真起来，他收起脸上那半永久讥讽笑意，问远山，“你之所以找到那些人，是因为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魂力，我没说错吧？”
远山点点头，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他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不过就是把散落在地球上的那些魂力收回，帮助那些宿主摆脱魂力的影响，让他们的命运回归正轨。
至于收回的魂力，他倒没想用来做什么，毕竟此前他一直以为这天地间，同胞尽失，只剩他孑然一身了。
听余风这么说，这些魂力可以用来助他复活他的魂术实体。
只是细想便明白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以远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那些人身上的魂力都是直接烙印在宿主灵魂里的，他们的人生际遇多会被其影响，或幸或不幸全靠运气。倘若这些人恰巧生出执念来，便很容易因为魂力而产生灵魂枷锁。这道看不见的执念枷锁会禁锢住他们的灵魂，灵魂不变，魂力不移。
而他们，终其一生对此毫无所觉，至多只会将其归为造物弄人，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生命之路早已被无形的力量拨离原本的轨道。
这于他们来说，其实十分不公平。
倘若要从他们身上收回这些魂力，须得先帮其消去执念，解开束缚魂力与灵魂的枷锁。若是不这样做，强行抽离不但会让宿主魂魄受损，还会对施术人造成反噬，反而坏事。
这许多年来，远山在京城腹地的那个小小四合院里迎来送往了无数人。
他们都是被命运之轮或暂时或永久地抛弃了的游魂，在他的庇护下等着无尽的光阴赐予自己解脱。
唯有云淼是个例外。
云淼是云清，却又不是云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了那一魄的缘故，他每次都能成功转生，甚至完全不需要孟婆汤，前世的记忆便可全数清零，魂力到了他身上失去了部分效用。
但他依然躲不过魂力的诅咒，他的转生十之八九都是悲剧。他仿佛被遗忘了，又仿佛被永久地钉在了刑架上，一刀一刀凌迟。
远山在一旁看得很心疼，更多的是内疚。
余风显然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他安排了这一切，就是想以此要挟远山帮自己。
他需要足够的魂力。
他更需要远山的力量和云淼这特殊的体质。
“你有办法快速帮他们消去执念？”远山明知故问，他大概猜出了余风的设想，但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那样太冒险了，对云淼来说不是好事。
“你知道的，短时间内消除他们的执念只有一个办法，改变他们执念产生时的记忆，执念不存在，他们的魂魄枷锁就会消失，到那时，魂力自然再无处附着，我们就可以回收了。”余风耐心解释道。
“改变他们的记忆，你我可都做不到，”远山蹙眉，望向躺着的云淼，“你想让他怎么做？”
“简单，关键时刻附魂扭转局面就好，”余风故意轻描淡写地答道：“他是我目前已知的唯一能做到，并且不受魂力影响的人，况且，”他说着顿了顿，看向云淼，继续道，“有你在，他不会有事的。”
远山没说话，对云淼到底有没有影响他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成为欺骗别人的工具。
他犹豫了。
“你知道的，”余风突然开口道，“我并不是在和你商量，我只是让你明白你们要做什么。”
远山看了看余风，那人强硬的皮相下藏着一颗破碎的心，他收起所有的往日温情，战战兢兢地半乞讨半威胁着逼迫自己唯一的同胞帮他救一个人，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余风本不是这样的人，远山想，他以前那个恣意潇洒的朋友，也不该是这样的人
“既然要他帮忙，还让人这么无知无觉地沉睡着是不是不太好。”远山走到云淼躺着的床边，回头对余风说道。
余风一愣，那一瞬间脸上的迷茫让远山心中有些酸涩。算了，没什么可计较的了，他暗暗原谅了这个朋友此前所做的一切。
云淼醒来时，远山正看着他，旁边还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是之前那位自称是学校教授的怪人。
他瞳孔一缩，眼神一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啧，你这小宝贝很怕我啊，”余风将手按在坐着的远山肩膀上，眼神故意带上一丝冷意，倾身在远山耳边用云淼刚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要不，我送你们俩一起上路吧。”
云淼猛地坐起来，推了远山一把：“远哥，你快走，别管我了。”
他神色非常紧张，这个人会读心，远山虽然很厉害，但是在这种逆天的开挂技能面前，整个人都是透明的，还玩什么。他怕远山吃暗亏，觉得这种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余风突然直起身子，哈哈大笑起来。
云淼看神经病似的盯着他，全身戒备着。
“没事，放松，”远山拍拍他握紧的拳头，安抚道：“他是我朋友，不是坏人。”
“朋友？”云淼又看了余风一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可真像你养的猫，”余风突然对远山说道，“都自身难保了还忙着替你忧心。”
“别理他，”远山对云淼说道，“他性格不太好，爱捉弄人。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就是睡久了反应似乎有点迟钝。”云淼不好意思笑了。
“嗯，我有事情需要你帮忙。”远山回头看了余风一眼，那人耸耸肩膀，走向远处。
“你说，只要不是干什么违法的或者我做不到的，我都会帮你。”云淼立刻保证道。
远山点点头，将大致情况同云淼解释起来。
等余风查看完了一遍战利品的情况，再次回到两人面前时，他看到了一脸呆滞的云淼。
“呦，你这小朋友，这是当机了。”他调侃道，脸上难得带上了温柔的笑意，“信息量太大了么？”
云淼觉得自己脑容量可能过载了，这许许多多的因由缘起就跟奇幻小说似的，突然一股脑蹦出来，一点都不真实。
他看了看床前的远山，没说话，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想说什么？”远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关切问道。
“所以远哥你原来不是神兽，呃，我是说神仙，是个外星人啊……”云淼惊奇道。
远山失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点点头。
云淼看着难得笑了的远山，心里默默琢磨着，可远哥看起来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地球人啊。
“你这孩子，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歪了，”一直观察着云淼的余风突然开口，“考虑的怎么样，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远山则在一旁轻声道：“你不用有压力，如果不想做的话不要勉强。”
云淼连忙抓住了远山的手，他用力握了握，认真说道：“不勉强，我愿意。远哥，能帮到你的朋友，我很乐意的。”
“我去做一些准备工作。”说完这句话的余风立刻转身离开了，将这两人留在这片宽阔的地下空间里。
云淼看着远山，好奇问道：“那远哥，你们母星离地球远吗？你还会回去吗？”
他想着，这么长久的岁月里，远山一直没有放弃搜寻魂力的踪迹，一定是想找到自己的同胞。现在他终于遇到了，还是自己一块长大的朋友。那下一步，他们是不是就要踏上返回故土的路了。
他并不是个自私的人，他只是，有些贪恋身边有这么个人温柔注视着自己的感觉。
出乎意料的，远山摇了摇头对他说到：“它已经不存在了，我们回不去了。”
云淼一愣，随即立刻道歉：“对不起，我……”
“这没什么，这是必然结果，”远山按住了他的话头，示意他不要自责，“从踏上流浪征程那一天起，我们所有人就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心理准备。”
“那你，以后就都在地球上生活了吗？”云淼眼睛一亮，不敢相信地再次确认。
远山点点头说：“等这件事情一了，我就送你回去，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好好休息，一切有我们。”他拍拍云淼肩膀，替他整理好睡得凌乱的衣服，想了想又说：“到了那时候，我会陪着你。”
云淼笑笑，他当然相信远山，不论什么时候，远山都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等这些问题都厘清后，云淼这才看到周围和自己一样躺着的六个人。
他看着那些沉睡的人，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消除了他们的执念，那小院里的人是不是就要离开了，他们会愿意吗？我们这样篡改他们的记忆，是对还是错？”
远山点点头，却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他略思忖了一会，对云淼说道：“是对是错我不知道，你觉得让他们从记忆中解脱，不再执迷于过去，重入轮回，如果和他们本人意愿相违背的话，这样的事可做吗？”
云淼想了想，有些为难。他一直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除却家庭变故，从没遇到过什么大事件，也没什么出色的领导能力。他大多时候不果断也不够理智，没有什么能铭刻一生的信条。他只知道人们的悲喜并不相通，没有人能完全共情他人，更没有人有权替他人做选择，因为被左右的始终是他人的人生，最终承担后果的不是自己。
他只能摇摇头对远山如实道：“我不知道，或许可做，或许必须要做，但却不一定是对的。”
远山看着他笑了，他没有对这个回答做出评判，只是问云淼：“我给你加个筹码，若说这样做是为救人，亦是为自救不得已而为之，在你心里可做的比重占多少？”
云淼心里一暖，远山的眼神让他释然了，他想了想开口道：“七成，剩余三成留给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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