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
云淼背靠在卧室门上,看着身前面上隐隐浮现出怒色的远山有些不知所措。
他忐忑地张了张嘴,只来的及发出两个字:“远哥……”就被突然欺身靠近的远山吓了一跳。
“你在怕我?”远山一手越过云淼肩头撑在身后的门上问他,声音低沉,平日里八风不动的人脸上竟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云淼被扫在侧脸上的气息烧的脸发烫,他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摇头,就看到远山的脸色更难看了。
远山抿紧嘴唇,无端让云淼觉察出一点凌厉的意味来。
他本就没底气的心一下子沉到深渊里,浑身发起冷来,神思恍惚见他听见自己在问远山:“远哥,你能告诉我,我还活着吗?”
远山愣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消气,就下意识点点头,等点完头他脸色已经稍稍和缓些。他放下撑在云淼身旁的手臂,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和云淼之间的距离,这才发现云淼脸色煞白如纸。
他轻叹一声,向云淼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
云淼顿觉周身压力骤减,闻言连忙摆手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
但他人还没完全放松下来,就只见眼前出现三个远山,并且不断摇摆晃动,他疑惑道:“远哥,你怎么……”
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已经倒了下去。
远山眼底惊诧瞬间一闪而过,他上前一步,迅速伸手,堪堪在云淼倒地前将他接住,快走几步将人放在床上。
云淼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也没法说话,他能感觉到身旁焦急查看自己身体状况的远山的一举一动,可就是睁不开眼睛。
他想告诉远山不要担心,他没事。
他还想问问远山,为什么花婆、阿云他们都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如果自己还活着,为何突然能看到以前从未看到过的死灵?花婆离开这里是要去哪?如果人死后还可以换一种存在形式留在这世间,那可不可以,帮他找找自己那不幸死于火海的父母和奶奶?
他想了这么多,等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在一点点飘离远山的卧室。
他在虚空中看着远山一无所觉地皱着眉头试图唤醒躺在床上的那具躯体,那具属于他自己的躯体。
这情形十分诡异,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恐惧起来。
云淼很清楚,远山是能看到魂灵的,可是为什么现在他看不到自己?
云淼十分不安,他明白在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要发生了,而且这一切远山根本觉察不出来,一瞬间有关冰冷湖底的那森森白骨的记忆重新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他在半空中挣扎着,拼了命地大喊,想要抓住门框,却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
一股强大的力量无形中牵扯着他离开了这个小院,云淼一开始还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可惜他空有意识毫无挣扎之力,只能像个牵丝木偶般在晨光中任人摆布着,直到最后他连意识也渐渐失去。
夜色笼罩下的深宅一片漆黑,除了远山的那间卧室,里面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床边收起听诊器和检测仪器的医生一脸凝重,远山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眉头皱的快拧在一起。
尽管非常清楚云淼的体质状况,而且自己也先一步查探过,已经大致明白,可当从医生嘴里听到检查结果是病人陷入假死状态,原因不明时,他还是烦躁地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意。
站在几步之外的乌家三兄弟同情地看着在远山那冰块脸的折磨下瑟瑟发抖的私家医生,十分明智地决定暂且原地不动,老大的怒火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房间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长时间的静默让远山看上去像个不定时炸弹一样,室内所有人揪着心等他爆发。
但是出乎意料地是,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人,只是挥了挥手,让医生离开。
乌七他们松了一口气。
远山在床边椅子上坐了下来,从自己胳膊上褪下一个绕了两匝的红绳来,那绳上系着一块圆形玉片。
如果此时云淼能够睁开眼看看,他一定会惊喜地发现远山手里的东西就是之前母亲让自己保存好,结果被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搞丢了的那块玉。
远山面无表情地盯着那玉看了几分钟,然后握在手心闭上了眼睛,在乌七几乎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打算走近点看看的时候,他倏然睁开双眼,把偷偷观察的乌七吓了一跳。
远山瞥了乌七一眼,沙哑着开口:“大概是我错了,你们先等等,一会有事需要你们帮忙。”
乌七连忙挺直腰杆拍拍胸脯表示荣幸之至。
远山点点头,转身轻轻地把红绳套在云淼脖子上,然后解开云淼衣服,将玉片贴在他左胸心脏处。
“我要查探一下他的魂魄状况和所处位置,你们帮我守着,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远山一边将左手掌心划破,看着自己的血液一点点滴进那玉片上,一边吩咐他身后的三兄弟。
乌七离他更近一些,他在做什么看的一清二楚,他大惊失色:“主人,你又要启动追魂术?”
他身后的双胞胎乌墨和乌黑闻言脸色微变,两人对视一眼,乌黑担忧地提醒远山:“主人,请恕我们兄弟逾矩,近来您使用追魂术实在是太过频繁,这样下去身体会扛不住的。”
远山向他们摆摆右手:“我心里有数,无妨。” 他转头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血液将玉片上的浅槽注满。
玉片上渐渐呈现出一个古朴简约的图腾纹样,经由远山的血液勾勒,似乎变得鲜活起来。
当图腾完全成形的那一刻,远山指尖的血液甫一滴落,那玉片便发出耀眼的红光来,同时还发出嗡嗡的震颤,远山原本平静的脸色也有了变化,他看着那图腾在云淼的胸前烙出印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平静下来,鲜红的血液纹路在玉片上疯狂的奔涌流动,似乎要强行冲破桎梏。
室内温度骤然上升,乌七他们也察觉到了异常,立刻打起精神不错一眼地紧紧盯着远山。
远山面色凝重,眉头微皱,他抬手要去抓那块嗡嗡颤抖着的玉,才发现左手上的血液还在向下淌着,他忙换右手,握住玉片的那一刻,高温瞬间灼伤了他的掌心,室内所有人闻到了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他握了片刻,突然说道:“我给的力量足够你出来了,你还在等什么?”
乌七他们一愣,旋即就明白了,因为随着远山话音刚落,一个女人出现在卧室里。
玉片安静下来,原本洁净的青色被血液浸染成通透的红,柔顺地躺在远山的手心里。
乌七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隐隐约约有些面熟。
她个子不高,但身形并不显娇小,肤色苍白,鼻梁高挺,柳眉杏眼,看得出年轻时很美。
远山看着她,开口问道:“当时好不容易找到你,我让蓝夜送你,他回来说你不见了,所以,这么多年你都在这块玉里吗?”
那女人点点头,露出一个略有些歉意的笑容。
乌七突然明白她是谁了,她就是云淼母亲。
云淼长相显然继承了他的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因此看起来略有些像女生。
母子俩带着歉意笑起来样子如出一辙。
乌七他们在学校守着云淼的那段时间里,没少从他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笑容,那孩子总觉得自己麻烦到别人了,他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种刻入骨髓的孤独让人莫名心疼。
“我知道先生安排的一切是在帮我,可我实在不放心我家云淼,他还太小,那些人做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我一家三口无辜被屠,云淼爸和奶奶都找不到了,我就算再有怨恨,我也不想让他知道这些,我不能让他们伤害他。”云淼母亲声音不大,语速也偏慢,可是听起来却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震。
这就是一个母亲的力量,强大到可以和毁灭自己的未知势力抗衡。
“这块玉我给你时没有说清楚,我说它是护身符是因为它能锁魂,云淼天生魂魄残缺,原本注定早夭,靠着它和你们之前给的血亲寿命,才能勉强活过25岁,但对于魂体状态的你来说,除了束缚,只会让你陷入沉睡,没什么用处,”远山神情微缓,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凉,“你就算只是想守着他也做不到。”
云淼母亲却并不因此而难过,正如远山所说,她当时临时起意,想要藏在云淼的护身符里守着他,谁知阴差阳错反而让自己陷入桎梏,异界的侵蚀让她从长久的失落中慢慢陷入沉睡,好在等到了远山重启玉阵,她终于能重见天日。
虽然她知道,远山这么做一定是云淼又出事了,就和他五岁那年一样。
但她已经知足了,努力为自己儿子赚得的这么多年已是不易了,人说听天由命,天意难违,她作为一个母亲却已经做到最好了。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看看云淼,她那日思夜想的儿子,她看着躺在床上的云淼问远山:“先生,他现在状况是不是不太好?”
远山点点头,解释道:“有人带走了他的魂魄,我正在找,你现在状态不是很好,先去休息一下,我让乌七帮你改善一下,等找到他了,我会派人过去找你。”
乌七闻言过来带着云淼母亲离开。
卧室门打开又合上后,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乌黑乌墨靠近了些,左右拱卫守护着远山,远山重新将玉片放在云淼身上,仍然淌着血的左手覆了上去。
血玉再次发出红光,不再像之前那样耀眼,反而有些柔和,在这柔光的映照下,远山苍白的脸色似乎也红润起来,他闭上眼睛,先前严重灼伤的右手垂在身侧,看上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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