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女王
1
我大概是有过一只猫的吧。
它全身雪白,白得宛如那年轻浮的飘雪细绒一般,我给它取名叫尬狐。
尬狐从不吃猫粮,反而特别地喜欢吃鸡蛋烙饼,所以我每天早晨和伴晚,便会给它烙上一个。
每次烙好之后,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我便直接叫唤道"尬狐,尬狐,过来吃鸡蛋烙饼了!"其实它每次都懂,每到这个时候,它从不含糊。
我一开始是不会煎鸡蛋烙饼的。
它的味儿特别地香,每年冬天只要皑皑白雪里开的那家烙饼店一有这味儿,便叫人心暖。尬狐每次都会扒在人家烙饼店门口不肯走,怎么劝也劝不动。
我揉搓了一下自己那双已经冻僵了的手,边揉搓着边对着双手掌心向中间哈了一口气。感觉把心也都快哈出来了;
心如手僵。
心它也像两只相互揉搓的手那般拧巴着-----那烙饼的温暖是我这辈子也触之不及的温度。
"天冷,走吧。"我对尬狐道,也不管它到底有没有听懂。
于是我便开始学着去煎鸡蛋烙饼。
2
其实我是一个很懒的人。
懒得自己买菜做饭、懒得自己洗衣服、懒得收拾屋子......
自从遇到“他”之后,我便更懒了。
因为我什么都不想做;
而“他”却什么都愿意做。
"那个,帮我脱下地吧。"
"喂,帮我倒个垃圾。"
因从来不叫“他”的名字,久而久之,我也就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
久而久之,我也就把“他”和我的猫的名字搞混了。
"尬狐,我吃饱啦。今晚你洗碗吧!"然后“他”便默默地去洗碗了,毫无怨言,说来也怪。
我之所以会搞混他们俩的名字,是因为,“他”和尬狐一样,都很喜欢吃我煎的鸡蛋烙饼。所以我现在只需要记着每天早晨和伴晚要煎两个鸡蛋烙饼,“他”和尬狐一人一个,就足够了。
当我现在再叫"尬狐,过来吃鸡蛋烙饼了!"便会听到一个的脚步声踏着木地板"咯噔,咯噔"地走过来。
“他”很喜欢穿带跟皮鞋。
这样,我心里也就安心了许多---- 因为尬狐走过来是没有声音的。我每次都怕“他”会忘记吃我做的鸡蛋烙饼,但现在可倒好了。
其实我和“他”是有约定过一起去游乐场坐过山车,只是我怕过山车会太剧烈,坐得“他”晚上吃不了煎饼,所以没有去了;
有约定过一起上小吃街从第一家吃到最后一家,只是我怕回去后会吃不下煎饼,所以没有去了;
有约定过一起在晚上看星星的,只是我怕星星太美了,精神食粮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会超过了我的煎饼,所以...没有去了。
不论如何,我最享受的,都是他们在吃我煎的烙饼时,那享受的神情-----那温暖似乎快要融化了冬日皑皑雪地中的千年冰封,最终全部都将此股暖流倾泻入我心。
3
慢慢地我便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开始尝试不同口味的鸡蛋烙饼:有葱花的、没有葱花的、包培根的、加料酒的......
当然他们都很喜欢占烙饼的便宜,每天都会嘱咐我说,要给他们煎加葱花包培根放料酒的鸡蛋烙饼。
我每天早上煎完烙饼之后都得出门,晚上回来之后,就又到了煎烙饼的时间了。当然,在晚上回来煎烙饼之前,我会先检查他们是不是已经把我早上煎的烙饼给吃完了。不论刮风下雨、炎热酷暑,我都要出去,只有到了煎烙饼的时间才会回来。
我们家一般是不会来客人的。因为白天是没有人在的:“他”早上吃完了烙饼之后,会出去溜达溜达;尬狐也是。只是他们永远都不会朝着一个方向走。
但是他们总会在那个最重要的时间回来,跟我一样。
唯独那天没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一天是个冬日;下着跟尬狐身上的皮毛色泽和质感一样轻浮的雪。
每到冬天,总会是烙饼店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因为烙饼很热乎,很暖,咀嚼完后从嗓子眼儿咽入肠胃的那一瞬息会很温暖。感觉整个冬天那轻浮的雪都慢慢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我回到家后打开灯,屋子里空荡荡的,既没有“他”,也没有尬狐。
在家里一晃,我才腾然发现:
垃圾桶的垃圾早已如山似海地堆放着;但家里没有一个吃过饭的碗,或煎过饼的盘。反倒是在成堆的垃圾堆旁,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有味道的快餐盒,上面布满了苍蝇和臭虫;再回到房间,我的衣服是一件又一件、堆积如山地躺在那早已肮脏不堪的木质地板上,但墙上那些曾经被尬狐的爪子爪过的无数道痕迹却已荡然无存。
我想着去煎两个鸡蛋烙饼,但当我笨重地拿起那口尘封已久的锅、马虎地打开鸡蛋壳还掉在锅里的鸡蛋时,却愣住了,我愣住了,真的愣住了。
原来, 我是不会煎那温暖的鸡蛋烙饼的。却笑了,我笑了,真的笑了。
我有一只猫,它的皮毛与那冬日轻浮的雪丝很相似,很接近。接着便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最终,他们相互交织交融在了一起,我再也分不清冬天的白雪和我的猫,谁是谁了。
我忘记了“他”叫什么名字,只是经常会被我混淆,把“他”叫成我的猫。他们俩在木制地板上投射出的影,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最终融为了一体。我再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但他们都喜欢吃那不属于冬天的鸡蛋煎饼,暖暖的,却有股讽刺的味道......
4
其实我是没有吃过鸡蛋烙饼的。
再次踏入雪地,那家不属于冬天味道的鸡蛋烙饼店还在那儿。我走近去,只是再也没有谁会停在这家店前,让我劝也劝不动了,可是,我却停下了,我劝不动自己,然后买了一个鸡蛋烙饼。
那是我第一次吃鸡蛋烙饼,那温暖与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一股暖流直沁心头,差一点就要融化了我心中的千年冰封。却哭了,我哭了,真的哭了。
5
"尬狐,尬狐,过来吃鸡蛋烙饼了!"
我在餐桌前坐下,拿起刀叉,开始吃起了那暖暖的鸡蛋烙饼。
窗户半开。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毫不客气地直打进来,打在整洁的灶台上、套着塑料袋却并无垃圾的垃圾桶旁、玲珑剔透的木质地板上。
冬去春来。
咬起一口鸡蛋烙饼,闭上眼睛,我感受得到,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所溢出的温暖。再次睁开眼睛时,刺眼的阳光仿佛有意让我半眯着,恍恍惚惚。
在光晕与模糊的视线交织处,我看到了一束白光。它慢慢地晕荡开来,慢慢地晕荡开来,慢慢地...晕荡开来。白光里出现了一个东西,而后便有一股暖流倾泻而下。
我看不见,但我知道它一直都在。
后来,我在这片雪地上开出了唯一一家鸡蛋烙饼店,每到冬天的时候,才会营业。
生意很是火爆。有人说"这是一家不属于冬天的烙饼店",有人在我的店门前驻足不停,也总会有人会向我请教,怎么才能煎出那么温暖的鸡蛋烙饼。
怎么才能煎出那么温暖的鸡蛋烙饼?
我再次笑了,真的笑了。那一瞬间,我已经忘了自己正在煎鸡蛋烙饼,只是听到油还在滋滋地跳动着。这时,我看到饼上浮现出了两张脸庞:一张白如雪,另一张更像前一张。
那是我开店的初衷。
"来,你的饼烙好咯!"我对这门口食客道。
如果在这时,摄影师想要抓拍的话,我建议他侧对着我们,横屏抓拍,重点要放在饼和两只手上。此时此刻的饼,有点不像饼。手,也有点不再像手了----那是周旋在此之间的一股暖流,从一边,慢慢地倾向另一边。
哦对了,还要记得拍雪景,一定得拍得美。因为我看到了,看到那两张浮现过我饼上的脸,就在雪后的天边,笑得很美、很灿烂。
我需要微笑着对他们也道一声:
"你们的鸡蛋烙饼,也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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