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啊！快逃啊！”吴军像一只被追猎的兔子，喘着粗气，呼哧呼哧不要命地奔跑。一张织得密密的网席天盖地地铺来。他被罩住了。网慢慢地收拢，渐渐地越捆越紧。任他垂死般地挣扎。远方传来一阵哈哈大笑：“你无处逃遁。这是你的命！”他苦苦挣扎着，眼里射出一束仇恨的光，化成利箭，以千钧之力朝那个声音射去。
哈哈哈！那个声音又是一阵大笑。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他咬牙切齿歇斯底里地叫喊。“懒虫，快起床！”床头的闹钟滴滴答答娇声娇气地闹开了。吴军一跃而起，迫不及待地用手揉搓着惺忪的眼睛。“还好，这只是一个荒谬的梦。”他暗自庆幸。
起床，穿衣，刷牙，洗脸，梳头，他五分钟就把这一切做得妥妥贴贴。一个早晨五分钟，这是他的规矩。日子排得满满的，容不得他对一个梦耿耿于怀。
夜，还没来得及卷起全部的窗帘。路灯兀自强打精神地睁着朦胧的眼。吴军一路小跑地往学校赶。桐树光秃秃的枝桠四面八方地舒展，如一个人身上纵横交错的神经，紧绷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突然找到了出口。地面低洼处的水结成了坚硬的冰块，在路灯的照射下，发出冷冷的光，与路边草上的白霜交相辉映。两道白光交叉，如两道搏斗的剑光。吴军熟视无睹地慢跑着。突然，他感觉心口压了一块千斤重石，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他张开嘴，跟鼻子一起呼吸。可他依然感觉氧气不够用。周围的空气猛然聚拢，凝固，冰块般地朝他砸来。他禁不住哆嗦起来。
“到教室就好了。”他边说边加快了脚步。
教室里空无一人。他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紧压的心口微微地松动了些。可当他利索地拿起一本书时，四面八方的空气织成一张席天盖地的网向他铺来。他很焦灼，但他无处逃遁。无奈，他只好放下书本，无所事事地趴在桌上。
夜，终于卷起了窗帘的全部。白光如不可抑止的洪流，争先恐后地从窗口涌进。教室里灯光一下子黯淡了不少。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来齐了。晨读声从教室的各个窗口挤出来，不约而同地涌到操场集合。吴军感觉这声音如千万只猫爪耀武扬威地向他扑来，他用双手紧紧地抱着头，如一只被追得手足无措而任猫宰割的老鼠。可曾经这是他喜欢的天籁之音啊！
这个早晨，他就这样双手抱头地趴在桌上。
吃过午饭，他倚着走廊的栏杆晒太阳。他平日是很少这样把自己暴露于阳光之下的。他很忙，没时间。况且，他觉得这样简直是一种奢侈的浪费。太阳很温和，慈母般地伸出她那双透明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能触及到的一切。吴军吐了口气，感觉轻松了许多。
“救命啊！”一声尖厉的喊叫把阳光惊得一抖一抖。吴军也跟着抖了一下。他看到操场上，有两个人正一前一后的追赶。跑在后面的那个人手中正挥舞着一把砍刀。那闪闪的寒光如千尺崖壁坠下的瀑布，“轰”地一声，溅起千万道亮光，把阳光的温暖嘲笑般地挡了回去。吴军眼前一片漆黑。待光芒再次充满他的眼睛时，他看到操场上有几处血迹。校园里，前所未有的冷寂。吴军又是一阵胸闷。
他捂着胸口进了教室。教室里的同学正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他们的声音和眼神都带着一丝惶恐。吴军闷得难受，无心加入他们的讨论。他趴在桌子上，似睡非睡。“杀”字一个又一个钻进他的耳朵，撞击他的耳膜。“那个老师的脖子上砍了两刀，幸好不是很深。”坐在他前面的女生对她的同桌说。“可是，那个男孩被拘留了，而且还有可能被学校开除。”另一个声音似乎带有对学校的不满对男孩的同情。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吴军猛地从裤兜里抽出一把匕首，对着正笑语盈盈的物理老师的心口刺去。刀，一点一点的深入；血，一滴一滴的敲打着地面。他猛地一抽，血如喷泉一样射出。他的脸上，身上沾满了血，好像一面面胜利的旗帜。温热的液体渐渐地在他身上冷却，结成了一个个顽固的痂。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如电一般的传遍了全身。他鬼哭狼嚎般地发出令人发怵的大笑。倒在地上的老师突然站起，夺过他手中的刀子，狠狠地向他的心口刺去……
“上课了，打起精神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到物理老师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一个这么和善的老头，我怎么会想到杀他呢？”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吴军的物理成绩是班上最好的，物理老师特别看重他，经常给他开“小灶”。“荒谬！”他这么给自己的梦下定义。
晚自习，班主任不在。
“我就这样！你能怎么着！？”一个连吓带吼的声音如深夜的礼炮，在沉寂的夜空绽开了花。
坐在他后面的男生满脸怒气的站起，推了他一把。他打了个趔趄。双脚还没站稳，一个拳头就已经挥了出去。他后面的男生抓住他的手，猛地往他的身后扣。他一时动弹不得。“还不动手！”他朝着平日玩得好的哥们大喊。那个同学如猛虎般地扑过去。刹时，他们扭成了一团，分不清谁打谁，谁又被谁打。教室里乱成了一片。桌子倒了一排，书到处乱飞。有同学走过去劝架；有同学煽风点火；也有同学冷眼旁观；还有同学不受惊扰，一心只读圣贤书。班长冲出教室，喊来了班主任。班主任用他的威严制止了这场恶战。问他们缘由，他们两个抓挠着脑袋支吾了好一阵，才听到坐在后面的那个同学说：“他靠着我的桌子，时不时的摇一下。我叫他不要摇，他不听。我一气之下，就出了手。”老师说：“马上就要高考了。同学一场，就不要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耿耿于怀了。”在老师的敦促下，他们终于握手言和。
吴军又感到胸口被压得紧紧的难受。
“逃啊！快逃啊！”吴军拔开双脚，又开始疯狂的奔跑。
（2007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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