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得到二姐生病住院的消息，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我们兄妹八人，二姐排行第四。二姐年长我十四岁，我是她最小的弟弟。

        二姐爱干净，是个多少有些洁癖的人。小时候，我记得有一次，她刚把床铺好，我就跳了上去。她把我揪下来，我返身再爬上去……几次三番，她就恼了，照我身上狠狠打了几巴掌。除了疼，我就感觉二姐的手好有力量啊！

      我刚上小学时，二姐在村造纸厂上班。她趁上夜班的机会，往家里背了几捆黄纸。我们兄姐四人的作业本、草稿纸都是由这些粗劣的黄纸裁剪装订而成。她常常一边使用细线裁纸，一边和我说学习方面的事：“你在学习上要不耻下问，千万不能不懂装懂；老师最喜欢提问题的学生了；考试不要照抄卷子，成绩不管多少都是自己学习所得……”

      现在，我以家教糊口。二姐早年对我的这些教育，也是我要求学生首先要做到的事儿。

        我小时候吃饭挑剔，人长的瘦小，像个孙猴子。母亲做饭不讲究，她把米面做熟，能填饱肚子就算完事了。二姐就不一样了，她舍得放油加料，所以，我很爱吃二姐做的饭菜。

      那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二姐还没有把饭做好，就赌气转身去了学校。二姐把炸酱面送到学校时，我正饥肠辘辘地坐在讲台上看同学们午休呢！看到二姐，我故作生气的样子，不太情愿地端过了饭碗。二姐那天做的面条实在太好吃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楚地记得这一件小事。

        二姐也有烦心事。二姐很小的时候，父母给她订了“娃娃亲”。那个男孩很中意她，二姐却瞧不上他。男孩每次写信过来，她就把信里的错字、病句修改一遍再给人家返回去。因为这事，二姐和父母没少发生争吵。我的心始终向着二姐。当双方父母终于同意解除婚约时，她如释重负。二姐终于不再和父母提起那件烦心事了。我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我学习作文时，二姐给了我一定的指导和帮助。四年级时，我写了一篇作文《朴实的小鱼》。二姐给我做了修改，并把它拿到自己任教的赵礼庄初级中学当作了范文传阅。她上初二的小叔子还一笔一划地把这篇作文抄录在笔记本上。这件事给了我极大的鼓舞。我渐渐爱上了写作，学生时代就发表了不少诗文。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写日记，并一直坚持到现在。

        二姐以卖菜为生。她从拉架子车卖菜开始，一步步扩大着自己的经营地盘———架子车先是换作脚踏三轮车，最后又换成了电动三轮车。城里的小街小巷、犄角旮旯到处都留有她卖菜的身影。每当我在大街上看到二姐，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二十多年了，她风里来雨里去，一分一厘地赚取着辛苦钱。当年人见人爱的红牡丹，早已被岁月的风尘，打磨成黑牡丹了。

        二姐一门心思卖菜，心里只惦记着蔬菜瓜果和她的老主顾，其他事就如随风而过的烟云，引不起她多少兴趣。每次和她去饭店吃饭，她都要把饭菜价格与自己的菜价做一比较，然后得出饭菜价格过高，在这里吃饭不划算的结论。

        一九九五年，我结婚时，二姐来家里帮忙。她给我整理西装时，发现我竟然没有一件可以穿得出去的衬衫。她当时就哭了。她边哭边埋怨父母不关心我......当我脑子里再次出现这个镜头时，我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幸福！而此时，我的泪水却像瀑布一样一串一串地掉落下来。

        二零零九年夏天，二姐夫因心脏二尖瓣狭窄住进了医院。我去探望时，二姐递过来一盒花生牛奶饮料。她对我说，“这花生奶可好喝了！你尝尝吧。”我做副食生意多年，自以为见多识广。我怼打了她一句：“你就没见过好东西，这有什么好喝的！”二姐什么也没说，默默收回了饮料。话一说出口，我心里就后悔了。我为何对二姐这么凶呢？我现在想起这事儿，心里就不好受，眼前一片模糊，写不下去了。

        最近这几年，二姐家的耕地被征用，两个孩子也先后成家，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双胞胎孙子出生后，她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照顾两个孩子的重担上来。人似乎比卖菜时更忙了，但我能感觉到二姐内心的幸福和满足。

      二姐出现了中风症状后，才去医院做了检查。当我第二天赶到医院时，她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她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就是在床上躺得腰疼。“

        几天以后，当我提出转诊郑州治疗时，二姐笑了，眼睛里流露出平静和信服。她说：“我听老弟的话。”话说完后，她忽又感觉不妥，就又改口成了小弟。

        再过三天，二姐就要手术了。手术前，我要紧紧握住二姐的手，就像小时候调皮时，她捶打我肩背一样，给予她力量……

                        2017年8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