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因为夏日炎炎,我那暴躁的性格更加火烧火燎,两个人渐行渐远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两个月前你的父亲查出癌症,一向自信霸道的你,变得悲伤犹疑,经常一个人发呆,或者疯狂查阅资料。却从未向我诉苦,总是说“我不能悲观,必须要向前看。”说这些话时,你乐观坚毅的眼神,让我想起起我们的相识。那是个初冬晴朗无云的午后,我走进办公室,你在躺椅上醒来,站起身伸着懒腰,看着我笑说“欢迎新同事!”你的目光和铺在你身上的阳光一样明亮温暖……
我们结婚多久了?那时我们为了应付父母,草草领证办了婚礼。我认为一纸证书并不会改变什么,但是两年多的婚姻生活告诉我,我错了。
结婚前我们一直租房子住,买房离我们很遥远。但结婚后半年,我突然厌烦搬家,厌烦中介尖酸刻薄的嘴脸,厌烦不敢用心投入让它变美的出租屋。想要一个家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于是在某一个秋天凉爽的傍晚,我们散完步坐在长椅上,我第一次向你提买房的事情。那时我们的收入,买房还像个梦。但是既然碰触到那个梦,就想牢牢抓住不放开。后来我们又聊了很多次,你看出我对的房子渴望,郑重地答应我给我一个家。一年以后,我们的收入足够还房贷和保证自己生活,你的父母帮助我们买下现在的家。直到现在躺在卧室床上,还会感慨,这是我们的家啊。那种安心到轻叹一声的感觉,是从未有过家的人才能感觉得到的。
我们的房贷并不多,但也有些压力。偶尔我会抱怨,觉得生活紧巴,你总是告诉我,生活会越来越好,放心,媳妇。你的话让我安心,因为我相信你。这些年愉快也好,悲伤也罢,大部分感觉和记忆都被奔流不息的时间带走,掩埋在淤泥底下,被我遗忘。让我念念不忘的事情,总是关于你。
记得我们结婚前几个月,你在外面和朋友吃饭,我忘带钥匙回不了家。打电话给你,你说快回来了,快回来了。结果我在寒风中等了一个半小时,心都被吹凉了,你才回来。我们大吵了一架,我怒斥你根本不爱我!你很困惑,不明白这件事和爱不爱有什么关系。
还有一次你和朋友吃饭,我下班回家突然发高烧,电话告诉你我发烧了,很不舒服。你在电话那头说“我在跟朋友吃饭,吃完就回去。”关于我生病的事,只字未提。我宽慰自己,你很忙,尽量不要打扰你。但是直到深夜你还没回来,我的体温越来越高,口渴难忍,想起床倒杯水却发现头太晕没法起来。最依赖的人,这时候不在身边,那样的悲凉变成眼泪唰啦啦流过眼角和耳朵浸湿枕套。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啊,一个人的时候坚强又独立,两个人的时候反而脆弱不堪。十一点还是十二点的时候,你回来了,站在床边,惊讶地看着我说,你发烧了?!我不知道啊!
那一瞬间,你毫不掩饰的惊讶像当头棒喝, 猛烈敲醒我。婚姻第一次揭开面纱一角,让我向里窥探。你并没有想象中爱我,或者说你的朋友你的事业瓜分了你的爱,留给我的是你心的边角料。当从女朋友变成妻子,我不再是女孩。我不能任性,要顾全大局,不能矫情,要体谅你持家辛苦,不能抱怨,因为你在为家庭奋斗。不能哭泣,因为这一切都是婚姻中的理所当然…
但是,亲爱的丈夫,我不想扮演一个社会单位——家庭里妻子的角色,我希望你爱的是我,就像,我爱的是你。妻子这个职位可以替代,而我不能。
批判你无情的时候,又会想起你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心硬起来,又软下来。犹犹豫豫,颠颠簸簸,我们在一起八年了。你的朋友越来越多,事业越来越忙,父母越来越依赖你。我却越来越孤独,就像小时候。
记得我跟你撒娇求了两年,你终于答应我再养一只猫。我们的第一只猫,高冷漂亮,脾气却阴晴不定,我和他斗争了六年多。那时候和你吵架分开,你不知从哪领了只猫回来。为了看那只猫,我两处奔波,结果我们俩莫名其妙又和好了。你不爱猫更不了解猫,却和乖像一对感情粗糙又深厚的兄弟。我嫉妒不过,领养了一只玳瑁色小猫,寸步不离照顾它。如愿收获一只也爱我的喵星人,终于心理平衡了点。
然而没想到有一天,猫成为我和你父母之间最大的矛盾。
“脏,都是毛,把猫扔了,我们讲话你们这些小孩就是不听……”你父母用南方人特有的方言不停絮叨。从未想过和你的父母同住这件事这么快到来。你父亲的病需要在城里的医院里治疗,我们每天奔波在医院家里,我偶尔偷懒,你却从不说累。总是在父母面前无所谓地摆摆手说“没事。”
你父亲在我们家修养的这段时间,生活发生很多变化。空间被占领,生活习惯被改变,猫们因为频繁的训斥情绪紧张。我的心也发生一些微不可查的变化。猫就是另一种形态的我,我生而为人无法自由,希望她们可以,看到她们每日如履薄冰的样子,我很难过。开始莫名哭泣,讨厌你父母和我同住,讨厌你无能为力的样子。
你的父母事实上是和善又通情达理人,所以我常常愧疚于内心无法抑制的厌烦和暴躁。这块毫无来由的黑暗面让我惊恐,当我用尽力气想诱导良善出现时,黑暗总是站在我身边诚实的面向我。
你渐渐把时间分给父母,我们很久没有促膝长谈,很久没有出去吃饭,很久没有手牵手散步。那天晚上,我向你坦白所有阴暗的思想。你没有责怪我,说这很正常,你和父母住一起也觉得约束,但是你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你没有办法。“没办法”三个字像针扎破气球,我就是那颗气球。我曾经试图调整自己融入你们,结果我也没办法。
你说,想在父亲有生之年做一件让他开心的事情。我问你那是什么,你说我们生个孩子。我身上伏下很久的尖刺瞬间立起,像突遇危险的豪猪。我说,这辈子除非我自己发自内心想要小孩,否则任何人、任何事、任谁说都没用!我的孩子的出生不会背负任何责任和期待,她获得生命的同时也获得自由,她愿做天地间一颗浮游也好,愿化为山川江河也罢,她自己选择生命的形态。
我知道你并不理解也不认同我说的话。你无法理解我偏激的自由观,就像我无法理解你甘愿把自己塞进世俗的重壳中。我的寡言,不合群还有激进的想法并不适合在社会上生存,而你却是经过标准培育的社会人,吃苦耐劳,有责任有担当,道德感强。我无法改变你,你也无法改变我,因为培育我们的土地不一样。当我说,我们离婚吧。你第一反应是,怎么和父母交代,怎么和亲戚朋友交代。我觉得很好笑,离婚也好结婚也罢,是两个人的事情,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事情本来就这么简单。
然而我心里很清楚离婚并不简单,我们在一起八年,太多情感和物质交融,很难分离。如果用蛮力撕开,只会让你我伤痕累累。你坚决不同意离婚,也不多言原因。但是我的苦闷渐渐变得难以忍受。组建家庭,生一个孩子,你出去工作,我相夫教子,照顾双方父母。逃离,逃离,逃离!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呐喊,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们把一生奉献给家庭,却把灵魂碾压成碎片藏在心的最深处。灵魂痛苦我们不会哭泣,灵魂快乐我们不会欢笑。这就是我们的一生,我只想做一只猫。
最后对自己说的话: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不停背负道德,责任、亲情,友情,爱情…座右铭是坚强,勇敢,美丽、善良。但是懦弱,恐惧、丑陋、邪恶也每个人身上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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