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往事

所以我穷尽此生，也不能和长崎在一起了，对吗？哪怕我可以活千千万万岁，长崎可以投胎轮回千千万万次，就因为我是妖，所以就没可能了，对吗？

                                    ——岁安

忘川往事

01.

我名唤阿音，是忘川的一只倒霉鬼。次次投胎还未来的及看看凡间什么模样，便胎死腹中。

莫聍总是笑话我，说我生来便是鬼命，天生就是要给他当老婆的。

莫聍是我的意中人，一只长的特别俊俏，风流成性的鬼。

莫聍在我年幼无知时，诓我喝了孟婆汤后，一脸奸笑的对我说：“你是孟婆，忘川的主人。你前世罪孽深重，不能投胎。一辈子皆是鬼命。本君心善，瞧你可怜，不忍你沦为孤魂野鬼，便在忘川替你寻了这份差事。”

莫聍所说的差事便是孟婆，给即将投胎的鬼一碗孟婆汤。

这差事，我一做，便是五千年。

02.

自从那日我抱着岁安回忘川后，她便一直窝在她的狐狸洞。从未外出，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我生怕把她闷坏了，便叫莫聍去了人间找了些话本子，没事的时候，我便在狐狸窝外念给她听。

今日，我在忘川瞌睡了多次，也未瞧着有鬼来忘川像我讨一碗孟婆汤。我便随手找了张白布，琢磨了许久也不知道写些什么。

后来才突然想起，在人间时，临近夜晚便看见有些店铺贴着“打烊”二字。莫聍说，那是今儿不做生意的意思。

我也学着那些凡人的样子，在白布歪歪斜斜的写着“天色已晚，已打烊。”的字样。

左右也找不到棍子，便找了大戟把布挂在上面，插在了三生石旁。

完事后，我拿着话本子，去了岁安狐狸窝外。一只手靠在门上，一只手拿着话本子正念的津津有味。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我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

我本想骂上两句，一看是岁安。高兴的连忙丢掉手里的话本子，抱着她还未来得及说出话。

便听见她轻轻说:“阿音，人和妖是不是没有结果的。”

我一愣，接着她又道:“阿音，我若跳进忘川，是不是可以洗去我满身妖气，让我脱胎换骨？转世投胎后，成为一个凡人？”

03.

我抱着她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道:“若是寻常的鬼跳进忘川，那便生生世世不能投胎。”

“若是妖怪呢？”

“灰飞烟灭。”

岁安身体一顿，良久，我感觉到衣衫上有了凉意。我一脸心疼的抹去岁安脸上的泪水。

“那我，那我穷尽此生，也不能和长崎在一起了，对吗？哪怕我可以活千千万万岁，长崎可以投胎轮回千千万万次，就因为我是妖，所以就没可能了，对吗？”岁安这话说的极慢，说了许久才道完了这些话。

她本知我告诉她的结果，是她也知道的。她却定定的看着我。眸子里隐隐带着期待，仿佛我一口否绝，她就能和长崎生生世世在一起。

最终，我还是说:“你可知九重天上，司万千命格，主万物人生的司命吗？你知晓为何他的运薄，同鬼界的运薄上只有凡人的命格？因为妖怪和神仙能活千千万万岁，只有那凡人才只有欷吁数百年的生命。人妖殊途，说的大概就是这样了。”

“阿音，当真没有法子吗？”

“当真没有。”

04.

夜晚莫聍抱着我入睡时，我笑着给莫聍说，“我今儿瞌睡时，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如若孟婆不便，那小生就只能自己动手拿一碗孟婆汤了。”

莫聍打趣道:“阿音，怎地如此贪睡，莫不是，莫不是肚子里有了个小宝宝？”

我一脚踹在莫聍身上，“你说今儿奇不奇怪，岁安竟然出了她那狐狸窝。”

莫聍掐指一算后，颇有些无奈的说:“今儿正是长崎去世的时候，他应该是去了忘川，拿了一碗孟婆汤，喝了踏上轮回路。”

听了这话我如梦初醒，才知那道声音是岁安生生世世念着的长崎。

我问:“当真没有法子了吗？”

莫聍用脸蹭蹭我的脑袋后说:“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一听这话，我欢天喜地的便亲了莫聍一口，空气中传来吧唧一声。

莫聍一脸满足的抱着我:“现在已是深更半夜了，娘子还是早些休息吧！”

听了这话，我气不打一出来。想挣开莫聍的怀抱，奈何莫聍力气太大，我只能作罢。

05.

我醒来后，身旁早就没了莫聍的身影。中午十分，莫聍才风尘仆仆的归来。

他伸出双手，我却没能如他愿跑进他的怀里。他倒也不恼，走过来一把把我抱进怀里，打趣道:“这就生气了？不就是走之前看你睡的正香，不忍喊醒你，没给你说罢了。好了，好了，别恼了。为夫错了还不成？”

我还未使使小脾气，莫聍已经放开了我，去了书房。

后来我才知道，那日他去了九重天。厚着脸皮像天君讨了瑶池里的莲藕和尘土，和着忘川泉水，只为给岁安做一个人偶。

待人偶长大时，抹去岁安的记忆，取了她的魂魄放进人偶中。还得她和长崎的圆满。

这木偶莫聍刻了整整三日，刻出神形同岁安如出一撤。

我本想去那天上问问那司命星君，可否为他们安排个好身世。

莫聍却告诉我，他这样做已是逆天而行。无论是生死薄，还是运薄，都无关于岁安和长崎的命途。往后的路，该怎样走，全凭缘分。

06.

待把岁安送去凡间后，我便随身带着运薄。他们走一步，运薄上便出现字句。

这一世的岁安是一个采茶女，住在京城边上的一个小村庄。她的阿娘总是教她善良，总说善良的人眼中都会发出温柔的光。

她的阿娘说：“世间万物都是拥有自己的生命，没有人可以剥夺它们活下去的理由。比如蚂蚁虽小，踩死了却是杀生。生而为人，请务必善良。”这也就导致了她看到一个蚂蚁都得绕道走开。

最终她的阿娘看破红尘，入了佛门，去了尼姑庵当了一个尼姑。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家看一园子的茶叶，采摘些卖钱，日子到也还过的舒坦。

春天的二月份是茶花开的季节。

今日的天下了小雨，密密麻麻的。岁安撑着油纸伞，想去山头看看她那满山的茶花。

或许是因为茶花开了的缘故，走在路上心情也变好了不少，随眼看去绿的十分清新诱人。

半途中，她看到看到一个小和尚，穿着破烂的衣服躺在地上。这可不得了，天上下着雨，地上也湿。再这样下去还怎么了得。

她想，阿娘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她要救的还是一个小和尚，是佛主的座下弟子，怕是要胜造很多级浮屠了。

07.

就这样，岁安带着长崎回到了家。长崎醒来时看到素雅的房间，晃了晃脑袋轻声疑问:“我这是在哪儿？”

岁安端着汤药缓缓而来，笑着说:“这是我家，我昨儿去看茶花。看着你昏睡在地上，便把你带回来。大夫说你是饿昏了。”

听了这话，长崎低着头，笑的十分不好意思。

岁安又道:“小和尚，你已经睡了一宿了。”说着，岁安把手里的装着汤药的碗往前递着说:“呐，喝了吧。”

长崎看着眼前的岁安，明媚皓齿，唇红齿白。突然想起书上那句话话“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长崎红着脸接过岁安汤药，皱着眉一口喝完。岁安接过长崎手中的碗，伸出左手，掌中躺着几颗蜜饯。

岁安扯着嘴角儿，露出好看的虎牙道:“哎呀，小和尚，你为何不怕苦呐。我本想着用蜜饯哄你吃药，没想到你一口气全喝完了。”

说完后，岁安又不好意思道:“我以前喝药，阿娘都得用蜜饯哄我，我才喝的。”

长崎双手合一，脸色绯红的说:“小僧唠扰了。”

岁安忙道:“不唠扰，不唠扰，左右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也没个说话的人，遇见你我很开心。”

08.

长崎更羞了，头也不敢抬了:“施主唤我长崎即可。”

听见这个名字，岁安胸口突然开始刺痛起来，手里的蜜饯和药碗脱落在地。她双手捂住胸口，脸色泛白。

我看到这里，不由得感慨，是要有多爱。抹去记忆后，再次听到名字也能心痛的不能呼吸？

长崎慌忙跳下床，也来不及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一把把岁安抱在床上，转身就要去找大夫。

还未走出一步，衣角儿便被抓住。

只见岁安脸色已恢复红润，她说:“小和尚，不用找大夫了。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我叫岁安，岁岁平安的岁安。”

长崎点了点头。

岁安无聊时，问起长崎当初为何会饿昏在山角。

长崎说:“每年寺庙都会有人抽签下山历练，是要济世救人的。我运气不好，恰好抽到了。”

岁安用手蹭住脑袋道:“然后呢？”

长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我脸皮薄，饿了也不好意思去化缘。总觉得化缘是叫花子才会做的事，我又不是叫花子，我是小和尚。后来，后来就，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

岁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哦，原来是一个想要济世救人，却饿昏了的小和尚。”

岁安又道:“你不是要济世救人吗？那救我好了，我一个人也无聊得快要闷死了。你出去也不能吃口热乎饭，你留下来陪着我啊，我管你一口饭，怎样？”岁安双眼定定的看着长崎，笑的眉眼弯弯。

我滴个乖乖，我养了岁安许多年。她每每有求于我时，都会拉着我的衣角儿撒娇道:“诺，岁安呐，好不好嘛！”说完后便笑着看着我，好看的眸子发出柔和的光。

每每我都抵挡不住她这幅模样，次次皆是有求必应。可惜的是，自从遇见长崎后，她便从未撒娇了，一直过的很是伤情。

果不其然，长崎道:“好，好啊。”

09.

就这样，长崎便住了下来。

这一住，便是些许日子。这一转眼便到了采摘茶叶的季节。

这年的收成十分的好，岁安看着长崎洗的泛白的衣服，心想，卖了茶叶定要去集市给长崎换身好看的衣裳。

岁安的茶叶还未换个好价钱，便听到长崎说:“收到师父口信，在外的所有弟子都得回去。”

岁安愣了愣，:“等我把茶叶换了，给你添一身衣物，再回去吧！”

长崎摇了摇头:“不用了，小僧这些日子唠扰施主了。”

岁安身体一僵，施主吗？他竟然开始唤她施主了，拿对待陌生人的姿态对待她。

“以往不是唤的岁安吗？”

长崎低下头，一话不说。

岁安又问:“如今便要走吗？”

长崎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陪你去吧，正巧我也要去烧香拜佛，求佛主保佑。”

“保佑什么呢？”

岁安转过身去收拾衣服，空气中传来轻语:“保佑长崎世世周全。”

她翻山越岭，求佛保佑。佑的却不是自己周全，可她要佑的这个人呐，本就是日日祈佛，求佛保佑。

10.

起身前，长崎说:“此地也有寺庙，何故去灵镹寺？”

岁安头也不回:“四海八荒，有成千上万个寺庙。却只有那个寺庙，有你”

两个人辗转许久，还是到了灵镹寺。长崎祈佛的地方。

两人刚进寺庙，方丈出来，双眼紧勾着岁安，“妖物，此地也是你可以来的？”

这话不仅把长崎吓了一跳，也把岁安吓了一跳。长崎忙道:“师父可是看错了，此人是我在外认识的朋友，名唤岁安。是一个普通人，哪里会是什么妖怪呢？”

方丈却是不听，直直拿出照妖镜，也未能让岁安现出真身。那方丈虽有些疑惑，为何岁安身上会有妖味，却幻化不出原形？却还是把岁安锁进了锁妖塔。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不过一个。何况他算出自己命不久矣，如果岁安当真是妖怪，那他死后又有谁是岁安的对手？对于天下百姓又何尝不是一种祸端？

方丈有些修为，再轮回几世，便是得道成仙的人。自然知道岁安身上的些许妖味，但道行还是低了些，不能看出岁安真身。

我问莫聍，“为何都用了重天瑶池中的莲藕换了身体，怎地还是不能抵挡岁安身上了妖气？”

莫聍说:“妖气是刻入每个妖怪的魂魄。哪怕换了身体，只要魂魄在，那就必然是有味道的。如若不是忘川水，瑶池中的莲藕，妖味还会更重，长崎也能看出来。”

11.

岁安被锁进锁妖塔也没什么，毕竟身上有瑶池中的仙味和鬼界的味道。那些妖怪也心知，眼前人是惹不起的主。

留着一条小命在锁妖塔呆个千秋万世，也总比灰飞烟灭的强。

可这一举动却吓坏了长崎，他想，岁安不过一个凡人，哪能经得住锁妖塔的妖气？

趁着所有人不注意，长崎到底还是去了锁妖塔。可锁妖塔妖气灼灼，哪里是他一个凡人能呆的地？

岁安今儿时常听到妖怪吼叫的声音，感慨为何今儿的妖怪都如此兴奋。便也寻着声音前去，便见地上躺着长崎，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

长崎看着岁安，吐出一大口血，还是努力的扯着嘴角儿，“你看，我，我找到你了……”

岁安一看四五丈高的蜘蛛精的腿，就要落在长崎身上。她急忙跑过去，生生为长崎捱了这次攻击。

12.

那蜘蛛精一看伤着岁安，急忙退了好几步。也因为这次攻击，让岁安变了原形，记起了记忆。

就这样，岁安拖着伤，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忘川。岁安回来时，我和莫聍恰巧接了东海水君的帖子，去了东海。

岁安在寒冰床找到她的尸身，魂魄便回了自己的身体。

似是想起即什么，她又摇晃着身子，去端了一碗孟婆汤。眼泪止也止不住，她喝一口，给长崎喂一口。

喂完后，又硬生生的度给了长崎五百年的修为。才换得长崎活了过来，她也因为伤过重，丢了五百年的修为。昏死了过去。

若不是途中我无聊翻出运薄，急忙拉着莫聍回了忘川。那只傻狐狸当真要灰飞烟灭了。

13.

莫聍道:“这只傻狐狸，知道自己这劫熬不过去，便拿了孟婆汤，喂给长崎。想让他忘了她，好叫长崎不受相思之苦。”

后来的后来，莫聍把长崎送回了灵镹寺。此后的长崎，如同往日般，过上了青灯独守的生活。

岁安也因喂长崎喝孟婆汤时，自己也喝了些。就这样，两个人把凡尘都忘了。

待岁安被变回原形后，我因想着让她好好修炼，便把她送去了洛北山，这一过就是五百年。

我知长崎是岁安心心念念的人，待他死后。他的魂魄归来忘川，我一留就是三百多年。后来迫于鬼君的压力，我这才放了他，让他喝了孟婆汤转世投了胎。

没想到五百年后，岁安还是遇见了长崎。开始了她们的第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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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世:  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三世: 昨日如风，岁岁如墓

END.                                                                                                      “希望你看到这里时，已经开始幸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