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们知道吗?巴仔死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前几天吧,怎么死的?笨死的呗”
“像他这种人死了倒不比活着痛快。”
……
这消息如同煮沸的开水,寂静许久的同乡群顿时沸腾起来。但是也不过片刻间,群里重归平静,风过无痕。
在故乡人的眼里,巴仔是谜般的存在。他是哪里人?父母是谁?具体姓什么?至今仍无解。我们只知道,抚养他成人的是一蔡姓的婆婆。
蔡婆婆早年丧偶,无儿无女,以拾荒为生,平时极少与人往来。据上辈人说,某年深冬的一个晚上,蔡婆婆像往常一样,背着麻袋顶着寒风出了门。这本没什么特别的,但让人奇怪的是,蔡婆婆回来的时候,背后竟多了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当时,有好事者,想上前打探一番,可碍于蔡婆婆性格古怪,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不说,碰钉子必然少不了。必竟谁也不想自讨无趣,于是只好作罢。
只是没过多久,大家发现这孩子似乎存在着某些问题:目光痴呆,表情木讷,不说不笑 不吵不闹。与其说他像是木偶人,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怪物。
经此发现之后,人们对巴仔最初的好奇心转为避之不及的厌恶。每当巴仔外出,稍在哪户人家那略作停留时,总会遭到痛骂及驱赶。
“去,去,别脏了我家的门槛。”
“废材,赶紧滚回家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瞧,实在是难以想象,承受如此恶毒语言的发泄对象,竟是一个小孩。
2
至于我对巴仔的印象,也仅限于童年。
那大概是小学一年级的光景吧。他是我的同班同学,个子稍比同龄人矮些,脸庞削瘦,且从不带任何的波动,身上经年不变的旧棉袄及早己辨不出颜色的T恤。
作为班上的另类人物,巴仔受到了同学和家长的排挤。每逢班里调动位置,必然遭到家长的阻绕。谁也不愿意或是让自己的孩子和巴仔坐到一块儿。班主任没辙,只好安排巴仔独坐于教室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
尽管如此,每当班上有人不见东西,或是同学间小吵小闹,偶有磕碰时,矛头必然指向巴仔。面对指责和刁难,巴仔从没有抵抗或是肢体上有过激的行为。他总是一贯的沉默,也许沉默的背后,是我们不曾读懂的某种思维模式。
课堂上,老师所讲的内容,也许巴仔未必会懂。可他热衷于写字,他的本子一向干净整齐,里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大小不一,类似字体的东西。尽管我们谁也分辨不清,其间所写何物,但是巴行却乐此不疲。
走到哪里,写到哪里,那是巴仔的常态。只要有能写字的的地儿,那必会有这小小孩童逗留的身影,且不管是夏日或雨天,周而复始,循环不变。
另外说到插秧,那可算是巴仔身上的一大技能。据说,他插秧的速度,两个大人不能及。于是每到春耕时节,巴仔便成了村民们争先追捧的对象。每天找上门来,暄寒、套近乎的人可谓是滔滔不绝。
对于这些人的来意,也许巴仔不明白,但蔡婆婆却清楚得很。只是她不点破,更不曾阻绕巴仔上各家的地里头去帮忙。
每次忙活完,善良的村民们,必会给巴仔一些物质上的东西,或是请婆孙上自家吃一顿饭作为酬谢。但不管村民给的是什么,哪怕仅是一块小饼干,巴仔都会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原封不动地转交给蔡婆婆。
至于说请吃饭的这一块,虽说是请,但绝无上桌的可能。能给这婆孙俩在走廊上摆上两张板凳,那已绝是最高的礼遇。
3
一年级下学期,刚开学不久,班上就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村庄的大事件。
有一天,不知是何故,上课铃过了许久,班主任却迟迟没有出现。
班上著名的捣蛋鬼许明,开始按奈不住,窜上窜下,四处走动。而巴仔像以往一样,正埋头苦练写字。许明一时兴起,在经过巴仔的身旁时,顺势而为抢走了他的本子。这一举动可算是彻底惹毛了巴仔,只见一向温顺的他。瞬间暴起,嚎叫着朝许明扑过去,将他压倒在地上。但是许明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反击,俩人扭成了一团,难分胜负。好在班主任及时出现,这才平息了这场斗争。
但是这事并没完。在许明的父母知道消息后,马上闹腾开了,尽管他们的儿子并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尽管蔡婆婆一再代巴仔向他们道歉,可也无置其事。
在校长的办公室里。他们强烈要求,巴仔退学了事。或许是为了平息事态,亦或是为了学生的安全考虑,校长竟然同意了这一要求。
于是乎,巴仔退学的消息瞬间传开了。一时之间,有人拍手称快,有人表示惋惜,也有调侃的人不怕事大。
“巴仔,要是你实在还想上学,那就跪下来求求校长吧。”
别说,这话巴仔还真听进去了。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天正下着雨。学校门口却是黑乌乌一片,全是打着雨伞看热闹的人。人群的前方,一瘦小的身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上没有任何可以遮雨的东西。这个人我们再熟悉不过,那就是巴仔。
校外的这一幕,终于惊动了校长,他在几位老师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巴仔,你这是在干嘛?”
“校长,我想上学,求求你了”这话声音不大,却震惊了在场看热闹的人。原来巴仔竟然会说话,这可真是算得上一时,难以消化的重磅消息了。
而校长表情的脸上,实在是难以形容,震撼?惭愧?谁也捉摸不定,他怎么也想不到吧,一个别人眼里的“病儿”竟也有如此强烈的求知欲。这怎能不让人震憾?不让人动容?
“办好复学手续,你就回来吧,只是不许再闹事了。”校长伸手扶起了巴仔。
“谢谢,谢谢。”或许是跪地的时间久了,巴仔的双腿忍不住打颤,但淡然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
4
后来,我随家人离开了故乡,巴仔也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
若干年后,当我再见巴仔的时候,是在春节联欢晚会的现场。当时他已是翩翩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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