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事事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慢,每天都像是一场没有意义的轮回。
“操!不会吧?!”一个寸头说。
“操他妈的井琛,你他妈是挂吧,这么臭的牌他妈能自摸?!”说这话的男生黑瘦黑瘦,一双眼睛狭促精明,他叫石头,家里稍微有点背景,在街上就能是条会咬人的蛇,被吃的都是老鼠。
井琛在桌沿磕磕烟灰,夕阳正好照进眼里,带着嗜血的红光,慢悠悠吐出一口烟,低声说:“不服再来。”
靠里的男生已经准备下场了,闻声回过头,又看了眼挂钟:“琛哥,到点了,还来?”
“来,怎么不来。”井琛叼起烟,开始搓牌。
在这个圈子待久了,就不太希望平衡被打破,网上说他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意识,井琛觉得网上是在放屁,因为他有时候比谁都想逃离这个圈子。
“他妈继续!老子就还不信了!”石头说。
石头每次都押得大,那两人玩不起下场了,井琛没管人全不全,兀自搓牌,摆好后两个老头进来。
很快围了一圈人,层层叠叠,空气中满是令人窒息的汗臭味,井琛丢了个东风,心里开始骂操。
骂完操,一个女生巧巧接上:“井琛!”
手上的烟灰落到手上,居然能让人疼得一哆嗦。井琛回头往外看,从人挤人的缝隙里他看到一只光亮的眼睛和白嫩的皮肤。
“六条!”石头说。
井琛掏出两张红钞,拎着相机起身:“不打了,算你赢了。”
他的身影很快被人群淹没,屋里闹嚷嚷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个围观的大爷说,“他娘的,来了你这张六条那小子就胡了!”
“他这手气,不服都不行!”
“操,他这,以后我是不敢跟他打了。”
街上的味道虽然不好闻,但比刚才那环境干净多了。
牌坊,尤其是晚上,沉淀了一天的欲望开始滋养生长,空气就变得混浊。
井琛问:“你从哪儿知道我名字的?”
时卓看上去很开心,她环顾一周,指了指长条凳上翘着腿吸烟的一个男生。
沈萧扬扬下巴,吹了声很贱的口哨。
井琛掐灭烟往旧楼的方向走,时卓紧跟其后。
“你还欠我一张照片。”时卓说。
井琛顿住脚,一脸不可思议,风灌进女孩嘴里,吹得她眯起了眼,井琛盯着看了一会儿,抬脚往前,步子迈得更大了。
时卓几乎是跑着才能跟上他,气息不稳地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井琛嗤之以鼻:“我揍人的时候更好看。”
余光里的女孩悻悻地缩了缩脖子。连着三天,第三张照片了,这让他觉得不安:“这是最后一次。”
“我想在死之前过过不一样的人生。”
原来她还是没有放弃那个想法。井琛手指收紧,回头瞧了眼,心里的火忽然变了颜色。
两人迎风而走,风很小,却也能勾勒出女孩身体姣好的轮廓,相较于赤裸的勾引,这种朦胧让他觉得更为撩人。
“那么多人,干什么缠我一个?”
时卓听出他的语气,胆子大了起来:“刚才说了,你好看。”
“我不吃这套。”
“你吃的。”
井琛冷眼盯住她,风滑过她的眼角,然后她笑了,白色皮肤上泛着一层浅浅的红。
像约定俗成般,每个傍晚时卓都会和旧楼的天台留下一张合影,有时时卓去街上找井琛,大多时候是在天台等他。
只是拍张照,偶尔说几句话,并不聊其他。但有一点井琛不是很理解,时卓每次都穿短裙,各种各样的短裙。
小时候井琛在电视里听到过一句话,大约是这么说的:要知道,泡沫是不属于海洋的,正如天堂不允许污浊。
井琛之所以突然想起来这话,是因为街巷的人都知道了有个漂亮的女高中生每晚都来找井琛照相。
这天是个阴天,冷风嗖嗖,快要下雨了,井琛没料到会在这种天气里见到她。时卓天蓝色外套下露出细而白直的双腿,干净的帆布鞋,也许这漂亮的外壳下也藏着一个干净的灵魂,但他怀疑她的腿是否能够承受住生命的重量。
“你就不能不露腿?”井琛蹙眉问道。
时卓轻扬嘴角抬头看他:“不能,不露腿就没办法勾引你了。”
井琛拿下相机,眉头蹙得更紧了:“你露腿也勾引不了我。”
走到一楼,外面吵闹得厉害,时卓跟在井琛身后,她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了。
瞥见两人的身影,一个穿得比她还暴露的女生径直冲过来,沈萧没拦住,趔趄了两步,像是挂在终点线的红条幅。
女生厉声质问:“井琛,你明明说过你不会交女朋友的。”
女生不胖,但却掀了他们一身浮土,还混着顺着脸颊往下流的水珠。
时卓往后退了退,井琛也往后退了退,不悦毫不掩饰地写在眉眼间。
情况再简单不过。
沈萧赶过来朝井琛解释:“我拦她了,拦不住。”
井琛把头侧向一边,马路两旁的杨树晃得厉害,再往前,矮矮连成一片的是大青山,虚幻,辽远,像是另一个世界。
“苏芮,不是,她真不是琛哥的人,你别在这儿闹了。”沈萧有些乞求地尝试去拉她。
秋风又掀起一阵浮土,时卓紧了紧外套,往井琛身后挪了挪,小动作被苏芮尽收眼底,她的污言秽语顿时找到了发泄口。
时卓默不作声,带着让所有人震惊的稳重。忽而手腕一紧,整个人被大力拉着往前,时卓有点呼吸不过来,但她不想让井琛慢下来。
耳边只剩下风声,和心跳一唱一和。出了楼,天已经暗透了,树的影子像生在黑夜里的爪牙。
井琛甩开她,兀自往闹街里走。
“能不能,让我跟你回家?”女孩看着手腕的红印,举到半空,风很凉,“快下雨了。”
这次,井琛从她眼里看到了怯意。他想,那些勇敢,大抵是从她那颗赴死的心里生出的绝唱。这次他确定了,她是真的想死了。
井琛摸出烟,火苗映得眼眸深暗,两人谁也没先挪开视线。
苏芮叫嚣着,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黑夜似乎浸染着灵魂,然后他转身,她跟着。
时卓的脸比之前还要白,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吓的。
井琛带她回了自己的小屋,门前又蹲着那只白猫,估计又是好几天没吃饭了。
井琛叼着烟,拿钥匙开锁,白猫挪到他脚边,他抬脚踢开。拉开门,女孩抱着猫进来。两种相近的白色,给井琛一种她们很像的错觉,有着一样的脆弱,裹挟着不同的绝望,覆盖着他的绝望,出现在他眼前,不断找死。
黑夜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窜了过去,时卓向后缩了缩。路不平,还有很多及膝的草,时卓被绊了好几次,井琛一直往里走,没有回头,她只能看见烟头的火星。
井琛拽了拽悬在墙上的绳,突然的光亮让时卓下意识僵在原地,再往前一步,是裂出缝的门槛。
烟灭了,井琛咧着腿靠在沙发上,又摸出一根,打火机凑近嘴边,他吸了两口,隔着烟雾看她通红的脸。
路上那些黄话井琛早就听惯了,但这个女生显然没有。时卓把猫放下,它颤巍巍钻进了桌子底下。
屋里就一张沙发,时卓抽出一个小板凳在桌边坐下,外头开始下雨,砸在石板上像人走路的声音。
时卓又起身把门关上,门不常用,有些下沉,和水泥地贴到一起,费了她不少劲。
井琛抽着烟,还在看她。
没什么家具,连水壶也没有看到,桌子上躺着几个橘子,不知道能不能吃。时卓挑了一个,剥着剥着她忽然想起曾背过的一篇文言文。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背到这儿,卡壳了,她好几个星期没摸书了,不过没关系,反正她的眼前再也没有那座独木桥了。
“橘子剥这么干净?像女人的屁股一样。”
“……”时卓回过神,橘子的白丝堆成了一堆,指甲染上了青黄。井琛的烟不知何时吸完了,姿势没变,似乎一直在这么看着她。
顿时脸又红了。
“这就受不了?这才哪到哪儿。”井琛往后仰了仰,语气轻佻,像换了个人。
闻声,时卓把另一半也吃了,酸得倒牙。
“你交过女朋友吗?”她问。
“你看我像是那种不近女色的人么?”
“那个女生说……”
“她说什么你就信?不交女朋友不代表不玩女人,你才多大?成没成年?你知道我多大?二十二了。”他说这话时热气喷了过来,烟味很重。
时卓抬眼看他,井琛视线灼热,一把把她捞过来,跨坐在自己腿上。
“跟我回家,你是想做这个么?”
咫尺的距离,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满是惶惑。
大手探进衣摆,扯着内衣扣,却没有想解开的意思,只是拉扯、打转,时卓有点喘不过来气。
冰凉的手在后背点出火花,她不怕死,但现在她想她怕了他。又或许,她其实也是怕死的。
宽厚的胸膛像一块曝晒过的石头,推不动,碰着了还有点烫手。井琛的鼻尖蹭着她的耳廓,湿热的呼吸重重地扑洒着。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捏着她腰间的嫩肉忽轻忽重地摩挲,时卓想笑,可是笑不出。
放在腰间的手忽而用力,女孩的身子往前挺了挺,井琛手臂收紧,耳垂被轻轻咬住,“看到了么,我什么样子?”
看到了么,死亡的样子。如果连这都接受不了,你又有什么资格去选择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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