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
生活亦如往常，除了上两辈人最近对我们这一代嫁娶的事情，催促的着实要紧。好在上头还有个哥哥撑着。以前我总说，谁胆敢让他谈上恋爱我就拿谁试问。想着，他能够做我大半辈子的挡箭牌。也心里明白，他始终有一天不再是我的挡箭牌。
记得上次去洱源，停在朋友亲戚家做客几日。正午做饭帮忙打下手的时候聊到家常，
叔叔当时问我，
“大山是在城市里长大，还是在农村里长大的孩子？”
我说，
“我们家在的位置，往前几站是城市的车水马龙，往后几站就是农村的辛勤耕作。我应该是更接近于一个农村里生长的孩子。”
在幼儿时期，每逢周末或是节假日，妈妈带我往前几站去利客隆超市购买零食，我是乐意的，要是去逛街，我便闹腾了。所以很多时候她会载着我一块儿回外婆家。稍微大一些，我坐上爸爸给我买的变速自行车就往外婆家一个劲地骑。而外婆家跟哥哥家相距只有五十米路。
每次回到村子里，我是不胆敢一个人出门的。几次试图接触村里同龄的孩子，能感觉他们对我排外，觉我是城市外来人。也因为“中性”是后来中学才普遍认知的一词，在小的时候经常能够听到经过的小朋友窸窸窣窣笑着说，
“你看那不男不女的人又来了。”
通常在那一下子，自卑是有的，好在，大人喜爱我。有时候我会跟着舅妈到地里给菜苗子施肥，村民见着会夸我能干，说我舅妈找到了小帮手。所以自卑里藏着的难过，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更多的时候，只有哥哥和弟弟愿意和我一块玩儿。于是跟他们走在一块儿，多少能够替我抵挡蜚语。那会儿我们玩的东西，是大自然造的。比如哥哥见到竹子，割几节回来，就能制作几个竹子枪。枪弹也是大自然给我们造的，一种路边长出来的野果子，一颗颗还没来得及变红变软便被我们摘下，塞满口袋，再塞进竹子枪里，发射出去时的声音尤其清脆。
竹子枪需要的是小竹竿，做法也简单，只是当我说想吃竹筒饭的时候，哥哥就犯难了。选什么配料同米搭配放进竹子里都是小事，难就难在割据大竹子。一顿竹筒饭下来，能磨破我们三个人的手。也因为皮外伤让竹筒饭显得来之不易，我们自然是吃得乐呵。
有一回刚进门，弟弟领着我就往门外走，说带我去找好吃的。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才晓得，他是要带着我偷别人地里的地瓜。偷这事情，起初我是不大敢的，于是得了个放风的工作。那时候我还没烙下近视的毛病，看得老远，见人走在两百米以外，就给弟弟报有人来了，快跑。他见状无奈，也就不管我放风说的话了。我瞧着他刨土挖地瓜起劲，就也跟着挖起地瓜来，只是我挖的地瓜个子小，弟弟实在看不下，骂骂嚷嚷地开始教我。
“你们挖这些都太小了，挖前头的比较大。” 兴致正浓，一个经过的大人给我们说。还带领我们到前头，示范地挖出一个大地瓜给我们瞧。
弟弟夸他厉害。
于是人家说了，
“我种的地我还能不知道？”
我俩当时恨不得直接钻进地里头。
但他的确只是经过，说是要去给另一块菜地浇水，让我们多挖几个大的，说不碍事。见主人话说完就要走，我们也就直起身子，不忘用衣服裹着地瓜，谢过之后往回家的方向一路狂奔。到家门口正好撞见哥哥，
“快堆砖，有红薯！”
“哪来的？”
“送的！” “捡的！”我和弟弟说。
哥哥一边堆砖起火，一边朝着我们不时露出谜之微笑。他心里明白的很，因为，他也曾带领我们干过一些“偷窃”之事。
比如说哥哥家门口正对面邻居家种的龙眼树。这树长了几年我们是不晓得，但它已经高大得把果实探出了屋壁之外，这我们是能够一目了然的。树真的很高，是晾衣杆远远够不着的高度，我们也够狠，能想到用鞋子砸。明明是偷，却用了一个让紧密连接的叶子唰唰唰作响的方式。响是真的很响，但落下的龙眼却没几个。屋主实在听不下去，愿意放我们上他家天台摘果子，于是哥哥带着弟弟带着我，直往别人的家里跑。那阵子，我的脸被愉快地丢尽了。
我们当然有不偷的时候。
哥哥家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就是外婆家。外婆家里种着一棵长了很多年的葡萄树。听爸爸说，葡萄树是他跟我妈谈恋爱的时候种下的。真不真实我不知道，假如真实，那我和那棵葡萄树当真是一同被他们俩种下的果实了。在我们这一代人年纪幼小的时候，三代人围着圆桌坐下吃过晚饭后，还能够吃到刚摘下的成熟的紫色葡萄。待我们逐渐成长，紫色葡萄就慢慢地见不着了。还能有什么原因，小小年纪紧皱眉头的我们——仗着个子初长，吃下了无数未成熟的绿色的酸葡萄。实在没办法，后来低矮的葡萄藤算是放弃了，种下了一棵杨桃树。
在杨桃树越长越高的时候，我发现，那些曾经小心翼翼照顾我的人，和我，我们这一代，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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