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山水库的下游就是汶河。家乡人喜欢吹牛说大话,管它叫大汶河,河上建的一座两车道的桥还叫特大桥。
汶河的河道宽三百来米,但是因为平日里干旱,实际的河道宽度也就十几米,其它的地方起起伏伏地长满了杂草和挖沙挖出来的沙丘与沙坑,只有上游放水的时候,河水才会覆盖整个河面。
我上三年级的时候,父亲调到县城一中当老师,我们全家也就搬城里了。那时候的县城只有两条街道,绕城一周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脚程,到汶河边的时间更短。
寒假是很少到汶河玩的,但是暑假却经常去。母亲大多数时间要下乡驻队工作,父亲就和我们一起去。城里的人经常看到父亲骑一辆青岛产的大金鹿自行车,前面横梁上坐一个,后面车座上坐两个,感觉像耍杂技。因为很壮观,经常引得路上的行人侧目观看。
汶河的两侧修有两米多高的堤坝,雨水少的年份可以从河中抽水灌溉,但是大多数的时候因为河里的水也不多,灌溉农田的事情还是得靠肩挑人扛。
堤坝上视野开阔,风景好。我们最开心的事情是一家五口在堤坝上玩狗屎棋和西瓜棋,当然是看父母玩,我们则在一边观战和捡漂亮的石子,还有形状古怪的干沟石,有时候也掏蚂蚁窝,惹得蚂蚁急了会咬人。堤坝上长的茅草也很好,顺手拔起来有好长好长的根,白色的,一节一节的,用嘴嚼起来甜甜的,我很喜欢吃。
母亲和父亲下棋经常耍赖,我们会兴奋地指出来,母亲坚持己见,扭动着身子不认账,而父亲则嘿嘿地傻笑。
在家里玩游戏,母亲耍赖是很经常的事情,下棋偷棋子,打牌偷纸牌。
过年的时候,吃过年夜饭聊天守夜,一家人玩扑克,玩着玩着就发现摸到的纸牌越来越少,而且自己老是输,最后不玩了,发现母亲的屁股下竟然藏了一堵,这才恍然大悟地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输了。然后就大喊着说母亲偷牌耍赖,而母亲和父亲则哈哈笑着拿出包有几块钱的红包来堵我们的嘴,然后一个去煮水饺,一个张罗着准备放鞭炮。可惜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日子,随着时光的流逝,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
汶河的水很清,从上游弯弯曲曲地流淌下来,河水清澈见底。夏天的时候父亲会带我和弟弟去河里洗澡,我则喜欢站在水里捉鱼、捉虾和捉小螃蟹。捉小螃蟹很好玩,看见水草或石头下面冒泡泡,伸手下去摸一下,就能捉到一只小螃蟹。但是如果碰到大螃蟹,那可就危险了,它那对大钳子会把你的手夹得生疼。
在河里捉鱼的时候,我还踩到过一只很大的王八,它静静地趴在河底,结果被我的脚踩到了。父亲说足有三斤多。要不是怕它伸长了脖子咬我,我也许会把它带回家。家里的水缸中已经养了两只,它们在水缸里追逐玩耍的时候,能把水缸里的水掀出来,不过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是趴在缸沿上晒自己的壳。
我们到汶河玩很少遇到上游的水库提闸放水,但有一次还真遇到了。我和父亲正在河里洗澡,结果抬头就看见远处的浪头像一群奔驰的野马一样冲下来,于是就赶紧抱着衣服跑上堤坝。我们刚一上来,河面就已经被肮脏的、裹挟着泥沙、树叶和残枝的河水给整个覆盖过来,又轰隆隆地向下游冲去。那一天我们躲过了一劫,但是听说在下游洗澡的死了四个,我不知道是大人还是孩子,但是从此对汶河多了些敬畏。
有一年上游的水库翻建,在库底铺了防渗膜。库区的农民不能再依靠水库的渗漏来浇灌庄稼,要浇地只能去买水,于是就到县政府闹事。争执中一个农民把铁锹一挥,竟然把一个警察的头给砍了下来!这件事情后来震惊全国!当地政府出动了地方部队才给压下去,涉事的农民最后也被枪毙了!
汶河桥的下游河畔建了座造纸厂,排出的废水把河道污染了,河道里到处是泛着白色泡沫的红褐色臭水,整个县城都能闻到臭烘烘的味道,于是就再也不去汶河里玩了。
后来上了大学,人生第一次坐着火车去了外地,就再也没有到汶河里洗过澡,再也没有到汶河里捉过小鱼、小虾和小螃蟹。有时候心里也想去看看,但是每次回家待的时间都很短,而父母已经年老体弱,陪伴父母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时代像裹挟泥沙的洪流,一日千里,国家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再次见到汶河时也已是沧海桑田。
汶河被从汶河特大桥拦腰截断了。上游形成了一个湖泊,成了县城的城市公园,是城里人闲暇时休息游玩的好场所。下游因为有原来造纸厂的污染,造纸厂关停后被改造成了湖泊星罗棋布的湿地,几年后,生态慢慢得到恢复,成了鸟类的乐园。原来的东坡岭变成了青云山,湿地变成了青云湖,而这里也顺理成章地成了青云湖湿地。青云这个名字好听,只是以前从未听说过家乡还有叫青云什么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指望青云直上的意思。
最近几年,偶尔有时间回老家看老姐,会一起开车去湿地看看,拍拍鸟,聊聊天,彼此矜持,礼貌相待。满眼已经物是人非,更不复以前的欢乐了。以前的汶河也变成了记忆,在夕阳下波光粼粼,蜿蜒曲折的延伸着,正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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