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车子驶过一段盘旋的山路之后,一片石林和较平坦的坡地出现在前面,司机师傅说,“到了!”
六月高海拔地区的天空隔外的蓝,阳光也分外刺眼,舒妍不自觉地眯缝着眼。她边走边望向不远处的坡地:观葬的台阶依坡地向上而建,上面早已站立着不少的人。两边是依坡势而上的开阔的草地。台阶左边的草地顶端停着很多秃鹫,或动或静,均俯视着下方的尸陀林;右边草地顶端,站着几位刚从佛学院念完超度之经的僧人,綘红色僧袍的一角不时随风飘起。
“咚——咚——”的声音传来,那是天葬师工作的声音。
舒妍在这声音中向台阶走去。上得台阶,向场内一望:场内已经满是秃鹫,天葬师戴着红袖套、拿着刀身处其间,将那些秃鹫无法啄食的部分进行再次分解......
旁边的游客有小声私语的,有受不了这场景而走下观礼台阶的,舒妍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
她本来以为她会在这观礼台上大哭一场的,却没有想到,真的到了这里,她却比以前任何一刻都平静!
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没有惊讶,没有怨念。
舒妍抬头,看向盘旋天空的秃鹫,看向远处坡顶默然静立,双手合十、面向天葬台的那些僧人。她回忆起近四年横亘心中、不愿和解的那一场景。
(二)
四年前的8月20日深夜,正在给外出上学的孩子收拾行礼的舒妍,接到远在南京的弟弟的电话。弟弟着急地让舒妍快回老家去看看,说是老家的老房子着火了。爸爸没打电话给舒妍,而是打给了在远方的他。
挂掉电话,舒妍边拿包边对老公说,“快走,我们老家着火了。”走到门口,却发现老公没有跟过来。
舒妍转身问他:“怎么了?快走啊!”
“火都烧过了,我们去能起什么作用?”舒妍没想到老公会这样回答。
“要去看下爸、妈是什么情况啊!快,我们快走。”舒妍继续说。
“爸和妈不是没问题吗?你去了又不起作用。”舒妍老公手一点也没停地边敲着电脑边说。
“你玩游戏不分时候吗?你去不去?”舒妍生气地说......
“不去就把娃儿看好,免得他等会儿醒来发现我不在到处找我。”舒妍不开心地说,“你不去,我自己去。”
打了电话,叫了个车,舒妍自己一个人回老家去了。
夏夜十二点多的乡村,路多被夜间腾的雾所笼罩。司机是熟识的客运师傅,一路上劝舒妍不要着急,家里人没事就好。想到这时叫醒别人出车,舒妍也觉得给别人添了麻烦,不时给师傅提示前方的路况。
却不曾想到会遇到那样的情景。恰好就是那一个情景,让舒妍几年来都对她老公那晚的未曾陪伴心有芥蒂!
车驶过一座小桥,然后转了个弯,来到名叫“白鹿林”的地方。说是“林”,但其实只有左边是个土坡,略有几棵树,右边反而是很大一片开阔平坦的稻田,只是这一长段路边都没有人家。夏日深夜,雾色朦胧中,走在这里,人心里难免有点犯紧。
然而就在舒妍心中担忧着父母的情况,盼车快点到达的时候,当车转过那个弯来时,坐在副驾驶上的她和开车的师傅一起被吓了一大跳——前方路的右边,坐着一位老太太!
“吱————”司机紧急刹车,“这什么情况?”
“没事,可能是哪里的离家出走的精神失常的老人,不用怕!”从小在这方生活,常听老人们提到“白鹿林”这里怎样怎样的舒妍,明明被吓得头皮发麻,却不得不安慰很少走这条路的司机师傅!
师傅缓了缓神,打了打方向盘,继续将车按舒妍所指的方向开去。
而舒妍却委屈得想哭。
如果她老公和她一起回老家去看看,她这时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坚强?她是不是也可以将被吓的尖叫喊出声来?
再一次,舒妍觉得自己并没有依靠,她一直是一个人!
到达老家,家里一片狼藉,同村和临村的人们都来了,大家身上都有着救火之后的痕迹,舒妍一一道谢,想着自己老公得知自家失火里的那几句话,舒妍的内心有着深深的痛。
“没事,火烧财门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舒妍安慰爸、妈,“反正这房子已年代久远,正好重修。”
(三)
现在,四年过去了,舒妍家早已重修了四间两层楼房,爸妈把室内和庭院都布置得很好,每年过年,舒妍一家和弟弟一家都回老家过年,其乐融融,但舒妍知道,她内心的那抹痛感从未散去。
她的个人发展不再考虑家庭因素,她由着自己的能力一年换一个岗,换到了这个由她一人也能独自养好孩子的工作,一步一步换到了这个离家一百多公里的地方。
但是,她还没有在现在这里买房。她曾毫不计较、拼尽全力,只为白手起家的夫妻俩有一个殷实的家;她曾原谅自己生病时,不能及时给自己煮来饭的老公;她曾自我开导,说老公应酬把自己推在前面,是因为他性格使然......
都没有两性的原则性问题,她不愿轻易放弃自己曾经的付出,没有弄清自己内心究竟想怎样。
但,她知道,虽然生活继续,但她内心并未释然!
【无戒学堂】在色达,她选择放下(四)
于是,当她在一组照片中看到色达的红房子在氤氲的晨雾中的情景,看到照片上红衣僧人们平和的脸,明亮、含笑的眼,她便在网上搜索了“色达”的相关情况,随之知道这里还有葬区最大的天葬台,便有了这次甘孜之行。
新都桥与康定不是她的目的,她是为了色达。
她想看看,在亲眼看到生命以另一种方式离开人世时,自己会有哪些想法,她以为郁积了四年,她会在这里大哭一场。
然而,她并没有一丝想哭的感觉!
“殊途同归,终是虚无。”?她脑海里出现的是这八个字。“成功、失败,幸福、痛苦,贫穷、富贵,最终都随着人的离去而归尘土。”
“来到人世的时候一个人来,离开人世的时候一个人走,生死之关,都是一个人走。还有什么对错可计较,还有什么人不可以原谅呢。”
“咚——咚——”的声音逐渐减弱,戴着红手套,拿着刀的行礼师不再在场内走来走去。场内的秃鹫开始飞向坡地顶端,舒妍随着观礼的人们向台阶下走去。
“成长都有一个过程,成熟有早晚。人活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和现在。”
想起两年前自己又一次手术时,他整整一个月悉心的照料,舒妍默默地对自己说。
“生命的最终归途都是一样,不如善待自己,放下那些让自己不愉快的东西。后半生,从心而行,尽力去修得心性的平和,接受生命中会出现的一切。”
“二十八天训练营”8.7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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