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橙背着背包,拿着相机走在人群里,注视周围,微笑,木讷,坐下,走动,走过几次同样的路,见过几次面,才能熟悉?
有的人留在了一瞬间,光与影,画面,他不知这流露着什么,只是觉得有感觉,留下,删除,删除,留下。有时停留很久,忘记拍摄,有时快步走着,闪烁不停,寻找,某个触动。这里的人,这里的物,这里,被记下的和忘记的。
高桥折叠,交错,偌大的十字路口,车子川流不停,让人觉得太快,遇见的人走得太快,忘得也快,雨露在林带间喷洒,没有鸟叫声,道路干净,整洁,此时,心里似乎听到了钟表咔咔声,显得这么规律,停下来,看着这一切。
旁边有个公园,绿树成荫,草坪修剪整齐,穿过人行道,走在草坪间的石板上,绿植高低搭配有序,只是人不多,与对面人流攒动的街形成鲜明对比,良久,树荫下,看见两个老人下着象棋。
想着今天就这样吧,夏橙收起了相机,漫无目的地行走,脑海里想着该拍什么,走着,一股酸腥味弥漫,夏橙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不远处的椅子上躺着个人,蓬头垢面,浅色的衣服穿成了深棕色,一动不动,夏橙想一走了之,可又停了下来,注视,观察。似乎只是在睡觉,短暂的时间里,翻身了几次,似乎察觉到有人,他睁开眼,坐起来,看起来还挺年轻,眼神里带着忐忑。
我能过来坐坐?夏橙指着椅子的一角说道。
他点了点头,缩在了椅子一角,夏橙忍着刺鼻的味道,坐了过去。
静默。夏橙在脑子罗列言语,该说点什么好。
你,一个人?
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在这椅子上睡觉,没有住的地方?
他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只是盯视着下前方。
有家人?
点点头。
没联系了?
点点头。
夏橙没有在问了,静默地看着前方,空气有些躁动,想离开了。
多大了?夏橙再下意识地问道。
20。
20还很年轻,夏橙在心里默想,以为他会沉默不语,这个问题没法靠点头摇头回答,声音有些青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话,带着紧张。
我28,比你大了一些,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很陌生。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很不熟悉的味道,昨夜一直睡不着。夏橙知道他不会开口搭话,就自己说了起来。20还很年轻。
害怕与人交流?夏橙眼角的余光感受到他缩着的肩膀松了下,应该放松了一些,接着问道。
男孩点点头。
你了解这个地方吗?
男孩摇了摇头。
来这里多久了?
不知道。
你的家乡哪里的?
男孩没有回答。
我家是在一个小镇上,那里有个彩虹桥,听说雨后彩虹出现在彩虹桥上相遇的两个人会相爱,那里的人生活缓慢,要求不高。没有川流不息的车流,高大的建筑物,偶尔稀落阳光下的街道会传来自行车的铁铃声,孩子追逐打闹,那里的夜有点黑,但是月光狡黠。夏橙自顾地说着自己的家乡。
男孩抬头看了看他。
真好。他开口道。
说说你吧。夏橙侧过头来说道。
男孩又低下头了。
行吧。我先说说我。
我呢,在一家影视公司上班,工作还不错,负责摄影。能去很多地方,见很多的人,陌生的地方熟悉了,就去下一个地方,陌生的人熟悉了,就离开,不断从陌生到熟悉,熟悉到陌生,然后到了这里,遇见了你。
你呢?离家出走了?
嗯!
为什么?
男孩手撺掇着另外一只手,似乎有些焦虑,放松的肩膀又缩了起来。
有一天突然觉得压力好大,学习比不过,说话比不过,长得比不过,每天听着让我努力的言语,家人也总是拿我与别人对比,我开始变得不想说话,害怕与别人交流,厌倦了努力,感觉周围都是牢笼,压得喘不过气来,睡不着,失眠,总觉得自己与别人差距很大,有一天与家人吵了一架突然就崩溃了。跑出来,想轻生,却没有勇气,又不想回去,搭了车跑了。钱花完了,还是不想回去,边打工边流浪,因为自卑,压抑,每份工作老是出错,都做不长久,跌跌撞撞,后来连去工作的勇气都没了。
他突然崩溃地哭了起来,连自己都养不活,感觉每个人都在嘲笑我。有时候不想活,可没有勇气死去。
夏橙静默地看着哭泣。
没有人会嘲笑你,自己的生活都顾不来。
你叫什么?
付冬水。
想去我的小镇看看吗?夏橙拿出纸,写上了地址。以后你空了,就去看看。现在你想回去了吗?你的家人可能拼了命地再找你,担心你。
虽然你想死,但是没有勇气死去,那就好好地活着,活着找个喜欢的地方生活下去。
你有身份证吗?夏橙问道。
丢了。
记得家人的地址吗?
付冬水点了点头。
希望你能走出去,多遇见几个像我这样的人,他们是会希望你好好生活的。
夏橙带着他清理了身上的脏物,换了干净的衣服,吃饭,聊天,开解,最后给了付冬水一些钱,联系了社区民警,让他们帮他找家人。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夏橙对着付冬水说道。做了记录,夏橙便离开了。
重新找了家旅馆住着,环境好了点,只是同样的陌生。
他想起付冬水。
这条坎,应该能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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