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紫的二月兰怒开了一路,樱花胜雪,桃花粉面,绿草如新,鸟儿在枝丛间翻飞,少年伴着吉他歌唱,人们卸下厚重的冬服衣装鲜艳地在树下徜徉。远处,湖上水光潋滟,有人赛舟,鼓声震耳,号子声声,催人奋桨。
阳春三月好时节,尽管我一直不太懂赏花,然而在这春光丽景中,懒散地躺在树下,抬眼就是满目繁花,花隙间透过来的淡蓝天空,在融融的阳光里,粉白与粉蓝两种色彩无比调和,黑褐色的枝干宛如国画里的铁线描一般支撑起整个画面,刚柔并济,相得益彰。此时此刻,任谁也会感叹一句樱花树下死,做鬼也风流罢!
闭上眼,只用耳朵细细分辨,嘈杂四周里满满是生命的张力,是虫蚁在搬家,是新芽在破土,是青草在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可是一只蜜蜂非要跑来捣乱,我胡乱挥着胳膊,却不经意间瞧见在角落如茵的叶冠里露出一点暗黄斑驳的墙体,视线沿着断续的墙体而上,一扇老式开合玻璃窗里闪现一张老妇探望的褶皱的脸,数秒之后,老妇合起窗扇,霎那间我依稀瞥到老妇嘴唇张合了一下,不知是在招呼还是仅仅一声叹息,将这满目盎然热烈的春意狠狠关在窗外。
哎,这老妇必然青春烂漫过,这旧楼也必定洋气簇新过,而现在……心头莫名的震颤了一下——时间总是残酷。从古至今,她主导这盛衰枯荣反复上演而却单单只给人一次机会。我仿佛可以想见峨冠博带的文人墨客在时间的长廊里吟诵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在岁月的重光里咏唱今人不见旧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在不断复新的春光里惋叹,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却白了须眉,老了新妇,黯淡了红妆……
然而时间也最是怜悯。日升日落为一日,昼夜交替为一天,花开花谢为一季,寒来暑往为一年,因为她给予人虽不漫长却也并不算短的生命,足可以数十次地去静观四时的更替变换,看遍无数生物的春生夏长。在一次次的相似与不同里,她教会我们欣赏,体会,感悟,回忆,珍惜,以及臣服。她所赋予的这独有的一次机会,不够宽广,却可以厚重深远,不能永恒,却各具特色不可复制,因此才更显宝贵。
时已过午,而游人愈多,起身准备离去之时,看到不远处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正蹲下身将地上掉落的花瓣一片片捡起,用她那还带着肉窝的胖乎乎的小手,像托着宝贝一样将这些花瓣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系着粉色丝带的玻璃瓶里,在她爸爸的帮助下,把玻璃瓶放进了她的小书包里。
此情此景,我的脑海里突然跳出黛玉葬花的场面来,作为人类我们对自身的局限性无可奈何,或许人会有轮回重生,但恐怕便有来世,前世的经历和记忆又能残存几多?“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那么这花瓣是否也是如此呢,那么她们的经历和记忆,同样不可重复罢!而现在,我们都在唯一的一次中见到了彼此最宝贵的一面,何其幸哉!“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与黛玉的悲切伤怀相比,天真的小女孩应该只有单纯的怜惜和童趣吧,或许是老师布置了任务,要她把春天带到课堂也说不定呢!
——16年春 记于南京林业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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