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开了
01
窗外白色的栀子花，一朵朵在风中摇曳，花香夹杂着药水混合在空气里，清新的香味里带着一丝丝呛鼻的气味。白色的被褥，白色的墙以及蓝白的病服，周围一切仿似没有生命的气息，冰冷冷的诉说生命的尽头，没人有心思欣赏娇美的花儿。
乔希怀里里躺着一个消瘦的女子，姣好的脸颊没有红润的气色，苍白的嘴唇，若有若无的吐着话，“佳期，你好好歇着，别说话，乖。”说着乔希拍拍她的背，强忍着情绪，不敢再说一句话。她浑浊的眼睛透出几分哀求，眨巴眨巴眼睛，缓缓蠕动嘴唇：“我想说……”
乔希眼里蓄着泪水，弓着身子俯下，把耳朵贴近她嘴边：“嗯，我听着。”
“你不要……等我。“话没说完，佳期不停地咳着，缓了好久，终于将想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蔓延出来，“我想你幸福，一直幸福下去，所以，你不要爱我了。不然，我会很难过。”
乔希紧紧抱着她瘦小的身躯，从胸腔发出的笑声微微震动，泪水不停地顺着他脸颊滑落，“傻瓜，我最听你的话了。”
“我累了，我想睡。”佳期闭着眼睛，浅浅的呼吸像是随时都会停止。乔希将被子盖在她身上，亲了她的额头，“嗯，我陪着你。你醒来就能看到我了。晚安。”
02
“妈妈，走快点，船都要开了。”一个带着浅黄色海滩帽的女孩，不断招手催着身后肥胖的妇女，她明媚的脸上沾着几颗晶莹的汗水，一身墨绿色长裙的妇女朝着她喊道：“佳期，等等妈妈。”话语里带着浓浓的闽南口音。
女孩倏地钻在涌动的人潮里，不见人影。佳期很快地挤在了船的甲板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咸咸的海风吹着发丝。不由呼出一口气，真的是太舒服啦！
妈妈终于进来了，她甩着衣袖忽闪着微弱的风，一边指着佳期说：“怎么叫你都不等等妈妈呢？走散了去哪里找了啊，回去就告诉你外婆！”
佳期一转身，低头叨念：“我都22了，还跟外婆说我乱跑。”
外婆是最爱佳期的人，从小妈妈出城里打工，是外婆一手抚养佳期长大。外婆的双手为她摘过甘甜的果实，为她缝过坚实的布鞋，睡前抱着她。这次乘船顺着长江回到三峡，就是回眉州探望外婆。
闲着无事，佳期便穿过甲板进入内舱，偌大的大厅里摆着十几张橡木圆桌，西边角落里却摆着一些西洋乐器，如萨克斯、小号、大提琴、钢琴等等。佳期走到钢琴前，用指腹轻轻地触摸琴键，白如雪、黑如墨的琴键一尘不染，看得出演出者是个爱琴的人。
佳期不由坐在凳子，挺着腰板，一串流畅的音符从指尖窜出，闭着眼沉醉在《kiss the rain》美妙的世界里，越弹手感越好，真的比家里那台琴好多了，不禁感叹道：“好琴！”
“好曲！”话落，伴随着一阵掌声，佳期猛地一回头，只见一个留着寸板头，浓黑眉毛下一双狭长单眼皮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他的左眼皮上下却有一处一厘米长的疤痕，不细看完全没注意到。“我的钢琴弹得还顺手吧？”他眼角的笑意溢出来，那眼神就像看一个偷了糖的孩子般戏谑。
佳期站起来退到钢琴后面，一脸尴尬地站着：“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弹你的琴。”
“别紧张，我就随便问问。”他笑着眯起了眼睛，露出洁白的牙齿，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佳期看着他，像极外婆家的猫打哈欠时的样子，想到那画面和眼前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时，她突然爆笑：“哈哈哈……”
男人疑惑地望着眼前笑得前俯后仰的女孩，她圆润的脸颊因激动而染上一片红霞，虽无厘头，他却被她的笑感染，两人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对方大笑起来。
03
海上依旧风平浪静，幽蓝的海水上下翻腾雪白的浪花，望着海面星星点点的光斑，如夜幕上闪烁的繁星。佳期闭着眼睛附在围栏，偶尔一群海鸥飞越头顶，呼扇着翅膀的声响。“还是大海最让我心安啊！”
“我也很喜欢大海。这么说我们又有了共同话题。”他站在佳期旁边和她聊着他的生活，“以前，我一直生活在海边，喜欢听着海浪声，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似乎人面对不了解自己的人时，更容易将心里话倾诉出来。也许寂寞了太久了吧，佳期认真地听着他说，未曾离开过长辈的襁褓，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的她，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
“四年前，我乘坐了这艘船，那时也决定成为这里的钢琴师。每天有很有的游人，行色匆匆，无暇留心听曲，有的人走了，也有人再来，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在角落里弹琴的我。只有这艘船的船长，是个热爱西洋音乐的人，每天空余时会坐在我身边，听我弹琴，聊天。”
他转身过看着我，笑嘻嘻地道：“哈哈，除了以前有几个小孩子因为玩游戏藏在钢琴底下。但我却没想到你会跑过来玩。你好，我在乔希，很高兴认识你。”
乔希跟佳期聊了很多，说起他在这艘船上遇到的很多事情，他遇见过的人，看过的景，听到过的声音，都和她分享了。佳期眼里如藏星辰，闪闪发光地盯着他，扯着他继续和她描述更多有趣的故事。
04
在这段旅途当中，他们一起弹琴，一起聊天，一起穿过甲板，白天看日出日落，晚上看海上繁星的夜空，格外的美。
这是佳期第一次，跟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度过漫长岁月，却觉得时间转瞬即逝。不禁悸动，和爱情的种子在两人的心间萌芽。
他们手牵手漫步在船上，今夜的海上漆黑如墨，稀稀疏疏的星辰散步在天际，仅有船上的灯火通明，映衬在海里，随着海波摇曳，时隐时现。
乔希勾着佳期的手指头，“我父母意外身故，我喜欢的人爱上了别人，那时我离开城市迁居至海上，已有四载，原以为在海上孤独终老，呵，可幸好我遇到了你。”
佳期停下脚步，轻轻抱着他纤瘦却结实的肩膀，缓缓地说：“你要不要去我们城市居住？我们的生活很缓慢，早上八九点人们才起来喝茶，散步，街上的树开满粉色的紫荆花，人在树下乘凉，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真的好温馨，可再好，若没有你，于我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你这辈子都听我的话，嗯，我会考虑的！”佳期俏皮地吐着舌头，转身跑远！
“你说的！不许反悔，我最听你的话了！”乔希在身后呐喊，丝毫不在意旁人惊讶的眼神。
就这样，他们经历了风和日丽，最终走在了一起。佳期牵着乔希的手走下了客船，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从此，两人一猫，天气晴朗就弹琴撸猫、种种花、晒晒太阳，要是天下大雨就听琴听雨声。
05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黑色锃亮的皮鞋，怀里抱着一个白瓷罐。他捧着它穿过甲板，走过大厅，坐在钢琴旁。曾经不沾纤尘的钢琴，如今铺满了灰，黑白琴键也被磨损了。岁月的痕迹，残留在所有的东西，皱纹刻在人的脸上。
乔希把白瓷放到钢琴架上，自己坐回凳子上，抬手弹奏，流畅的手法，熟悉的音符汇成一首熟悉而悸动的歌曲。听歌的人还在，曾经弹琴的人哪儿去了。《kiss the rain》淡淡而忧伤的曲调，萦绕在耳畔，钻进当年的记忆里。
乔希站在船头，如寸板短的头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他依旧脸上挂着笑意，却让人感觉不到如暖阳般的笑意。一点、一点，洒向了大海，风一吹，什么都散了。
佳期最喜欢大海，她说大海能让她心安，就像在父母的怀抱；也因为大海让她的心情豁然开朗；更因为大海，他们俩机缘巧合，彼此相爱。
日升日落，在船里，乔希每一天弹琴，每个早晨，必定看太阳从遥远的海平面上升，橙黄的太阳，染红了江面，每个夜晚看海上的繁星，纵使微冷的海雾侵袭人体，也不曾失约。
乔斯再次成为客船的钢琴师，可船主早已换人了。他原本以为会有一个人，一辈子和他分享生活的悲喜时光，他等到了，却又失去了，还会再等到吗？也许再也不会有了。这就像一场梦，梦里佳期如繁花，消失在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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