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气灶上，一口小锅正在往外喷着热气。
一台老式的电视机旁，电话响了。彭君从沙发上醒了过来。
是远在美国女儿打来的电话。她挂完电话，去厨房把火关掉。
门外传来搬东西的声音，她打开门，隔着铁栅栏，看见隔壁正在搬家。
最近，住在隔壁的李老头突发心脏病去世了。老头跟他一样也是独居，半夜在家突发心脏病死了，好几天，同一层的人发现了异味才开门看见了。
这时，彭君才知道，原来李老头是有一个儿子的，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看见他的儿子来看过他，也没有听李老头提起过。
楼道里，放着的都是些衣服和日常生活用品，一个瘦瘦的女孩坐在楼道的包裹上。
“妈妈，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吗？”
“嗯，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吗？”
“是呀，就住在这里。”女人麻利地搬着东西，男人停了下来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一辈子跟我们家老头子不对付，没想到，死了，还能给我留下一个窝。”男人吐着烟雾，看着眼前坐在包裹上的女孩。
“爸爸，那这里会有老鼠吗？”女孩抬头看着正在抽烟的男人。
“当然不会有了。”男人看着往上升起的烟，好像他的生活也在慢慢升起一般。
看来，这是李老头儿子一家三口。李老头现在一死，他儿子就搬过来住了。
彭君和李老头做了好几年的老邻居，只是偶尔打照面寒暄几句。偶尔听邻居八卦，说是李老头当年是农业局的会计，因为第一个老婆婚后一直不能生孩子，便跟另外一个女人好上了。前妻气不过，跑到单位去又哭又闹，最后李老头因为个人的作风不端正，被迫下了岗。
听起来也不是一个怎么让人值得同情的故事。不过现在看来李来头的第二段婚姻应该是给他留下了一个继承家业的人。
彭君关了门，吃过晚饭便去楼下遛弯。
早上买菜回来的路上，彭君遇到了隔壁的小女孩在楼下一个人玩一个脏兮兮的沙包。她穿了一条长裙子，这条裙子一看就是成人的样式改的，头发乱乱的，好像没有梳子的，只是手指抓了几下绑起来罢了。
女孩看见彭君，便笑着打招呼。
“奶奶，您好。”
彭君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并不喜欢小孩。她住在二楼，每天楼下这群不知道总是精力多到用不到的小孩在楼下叽叽喳喳地，让她很是头痛。她不知道这些孩子都是从哪来的，不过现在隔壁住了个孩子，她觉得以后会更吵了。
“奶奶，我帮您拎菜吧。”
“谢谢了，小姑娘。我自己可以。”彭君加快了脚步，便径直上楼了。
小姑娘没有跟上来。彭君把菜放在了厨房，坐在沙发上休息。
楼下，那个小姑娘依旧一个人玩着脏兮兮的沙包。这么脏的东西，彭君是不会让它进屋的。
餐厅墙壁上，挂着一个中年男子的遗像。彭君看着墙上的照片，叹了一口气。
她打扫完家里，洗了衣服，便在厨房忙了起来。
“今天我过生日，买了鸡和猪肚，你走了这么多年，我生日再也没人给我猪肚鸡汤。”彭君在桌子上摆了2副碗筷，还放了一个小酒杯，倒了一点酒。
“给你倒杯酒，只能喝一杯，再爱，也只能一杯。”她放下酒杯，好像旁边真坐了一个人似的。“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尝尝我的厨艺有没有长进，可是按照你教我的方法，一步步做的。”彭君给旁边的碗里乘了一点汤，夹了点猪肚。“这东西养胃，得多吃。”
她给自己也乘了一碗汤。“现在，牙齿没有以前那么好，我可是把鸡炖得烂乎乎的，咬得动，给你来一块。”
夹完菜，她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了。
“你吃饭爱开着这扇门，不过隔壁的邻居都换了一轮了，都不是你认识的人喽。连后面搬来的李老头都走了。”
隔壁的门口，坐着一个姑娘。
她看了一眼，也没有说话，回到桌子面前，坐下继续吃饭，不过总觉得和自己这个已经走了的老伴没法再说下去了。
“小姑娘，你家大不在家啊。”她最终还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不在，我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小姑娘抱着腿坐在门口一动不动。
“你没有家里的钥匙吗？”
“没有，我下楼的时候没带，回来时爸妈都上班去了。”姑娘摇摇头。
吃过饭，彭君关了门，便拿着一本书看了起来。她不喜欢看电视，去年收废品的给她60块钱说收了这台老古董她没同意，今年收废品的也不要了，她自己也搬不下去，这电视也就成了一个摆设。
看完书，她睡了个午觉，日头小点，她便打算下楼遛个弯。在她这个年纪，孤独就像一条长蛇不断吞噬着她们对生活的热情，不给自己找点事情，总是有一天，得被这条长蛇给生吞活剥了。
打开门，她看见门口坐着的姑娘已经坐着睡着了。
“诶，小孩，这样睡着了会着凉的。”彭君摇了摇这个今天见了好几次的小邻居。
“嗯，”女孩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奶奶，您好。”她打着呵欠说完便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她觉得两条腿又麻又痛。
“你们家大人呢？”
“我爸爸妈妈还没有下班回家。”
彭君抬手看了看表，这会已经下午4点了。
“4点了，你爸妈应该快下班了吧。”彭君转身便离开了。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都不是一个热心的人。老了老了，这心也就更不会热了。
夏天总是会有一个长长的白天，不过彭君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习惯，7点之前要把晚饭吃了，这样从习惯上也会给自己的身体一个更好的保障。
阳光穿过过道的窗户，射在走廊上，丝毫还没有天黑的意思。
隔壁门口的女孩这会不见了，想必她家大人已经下班回家了。
老人的生活没有什么精彩，都是细碎的一些事情，拼起来也没有什么温馨和感动，也更不会有什么惊心动魄。吃饭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也是吊着一口仙气罢了。不过彭君不愿意向这种生活妥协，一个人，她也不会敷衍过活。人这一辈子就这么长，过了的日子就再也不会有了，也没有谁会给你机会重来一遍，所以每一遍都是要好好过。
猪肚鸡她中午留了一份，晚上煮了些山药在里面。
“爸爸，妈妈开门。”隔壁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她向来也不爱多管闲事，年轻时就被人称为冷面人，这个年纪应该是个怪老太婆吧。
隔壁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她打开门，是隔壁的小姑娘。这会，她的头发更乱了，衣服上也满是泥点子。
“你又没带钥匙？”彭君问到。
“我早上出门就没有带钥匙，我爸爸妈妈还没有回家。”姑娘说着。
看来刚刚回来的路上，这姑娘睡饱了又跑楼下玩去了。这姑娘的父母也真是辛苦，一大早出门，这个点都还没有下班。
彭君关上门准备吃完饭去老人活动中心，今天晚上她有书法课。
她刚夹起一片山药放进嘴里，又停了下来，放到碗里。
她打开门把小姑娘叫了进来。
这会，她才发现，这姑娘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一个花猫，脸上也是各种泥点子。
“坐下，吃饭吧。”她去厨房乘了一碗米饭。
小姑娘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筷子，半天没有动。
“快吃吧。”姑娘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
“放心吧，我可没有下毒。”彭君喝了一口汤，又吃了点米饭。
姑娘端起碗，拿起筷子就开始扒饭，她的一块山药还没吃完，姑娘碗里的米饭就见底了。
“嗨，你这也吃得太快了，对胃不好。”她站起来，“中午没吃，晚饭没吃，可不饿了。”
“去把你的小花猫洗了，还有你那个小爪子，我去给你煮点面条，这会煮米饭可解不了你的渴。”
“奶奶，我早饭也没吃。”彭君一听愣住了。“怎么早饭也没吃？”
“我本来打算自己做饭的，可是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爸爸妈妈还在睡觉，我也没有钱。”姑娘盯着碗里的猪肚鸡，刚刚她只顾着扒饭，一口菜都没吃。
“想吃，就吃吧。”彭君的心里感觉不太舒服，她想到自己女儿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好几次忘了带钥匙。不过，没有听过女儿饿肚子。
“我还是先去洗一下脸和手。”姑娘从凳子上跳下来，跑进了厨房。
吃完面条，姑娘便帮着收拾碗筷，还麻利地碗筷都洗了，桌子都擦了。
门口，隔壁依然没有动静。
“你家大人一般什么时候才下班。”
“嗯，不一定，有的时候是10点，有的时候12点，很少会6、7点回家的。”
彭君看了看家里的钟，已经差不多8点了。她打电话去请了假，看见坐在桌子边打瞌睡的小姑娘。
“去洗个澡吧。”彭君觉得可能姑娘的爸妈不会那么早回来，这满身汗和泥睡觉也不会舒服。
姑娘摇了摇头，“奶奶，不用了，我就在这等我爸爸妈妈回来吧。”
“你洗好了再等也不碍事，这样你爸妈回来，你就可以直接睡觉了。”
姑娘点头同意了。彭君找了一条自己女儿早已经不穿的裙子。小姑娘洗完澡穿上刚刚好。
洗完澡吹干头发，彭君找了张小毯子让小姑娘在沙发上躺着睡觉。她保证包铁门开着，这样小姑娘的爸妈回家，她马上就通知她。
睡着前，彭君和她聊了会天。
她叫李乐天，今年上二年级，爸爸妈妈正在给她办转学。明天她就可以去新的学校了。爸爸和妈妈每天都很辛苦的工作，不过家里依旧没有什么钱。爸爸前段时间说爷爷去世了，要搬到爷爷家来住。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爷爷，只看见过自己的奶奶。
奶奶非常地凶，她小的时候，奶奶还经常打她，说她是个没用的丫头片子，老是让妈妈生个弟弟。
“奶奶，您家真漂亮。”彭君兴奋而又困倦地说着。
“我以前住的房子总是黑黑的，也很脏，不管我每天怎么做卫生，家里还是很乱。到处都是爸爸妈妈的衣服，他们吃了饭也总是不把碗洗干净。家里还有蟑螂和老鼠，自己怎么打都打不完。”
“喵，喵。”窗台上一只猫叫了起来。
“小宝，你回来啦。”彭君打开窗户，李乐天也从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子身边。
“猫咪。”她兴奋地喊着，“我可以摸摸它吗？”
“当然可以，”彭君把小宝抱到了沙发上，“我今天炖了鸡汤，你都不知道早点回来吃。又出去野。”
“爸爸不让我样这些动物，他说养活我都难，还养活猫。”李乐天摸着正在吃饭的小宝。
她真的很喜欢这些可爱，毛茸茸的东西，当然，老鼠除外。她只是在路边看到过猫猫狗狗，别的同学都去动物园看过不少其他的动物，可她一次都没有去过。今天她竟然摸到了一只真的猫咪，以前可都智能看着书上的猫咪想象它们软软的毛，不过真猫的毛和想象的毛感觉不一样。
彭君从屋子里拿出来一只毛绒的猫咪玩具，这是一个学生送给她的，不过她有小宝这只真猫咪就够了。
乐天在沙发上逗着猫，隔壁依旧没有动静。彭君让乐天自己在客厅玩注意自己家的动静，她该去书房练字了。
“奶奶，我可以进来吗？”
彭君带着老花镜，拿着手里的毛笔，点了点头。
“哇，奶奶，这是你的图书馆吗？怎么这里这么多书。”乐天抱着小宝，小宝惬意地躺在她的怀里。
“哦，你喜欢看书吗？”彭君继续写着大字。
“我可喜欢了。”乐天看着满屋子的书，眼里都是光。
“为什么喜欢啊。”
“书里会讲很多的故事，而且可以学到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乐天眼睛都离不开这个屋子里的书。
“你现在能看没有拼音的书吗？”
“可以，不过即使遇到不会的字，我也可以查字典。”乐天骄傲地说着。
“那你自己从这里选一本书，我借给你看。”
“太棒了。”乐天放下手里的小宝，眼睛在书架上一排排地扫着，寻找自己喜欢的书籍。
隔壁的门响了。乐天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奶奶，我就借这本。妈妈回来了。”彭君抬头的时候，乐天已经不见了。
隔壁门口，乐天的妈妈拎着一袋米，还有一些菜。
“妈妈，我刚刚在奶奶家吃过饭了，奶奶还借了一本书给我看。”乐天回过头看着正在门口站着的彭君。
“哦，我知道了。下次记得要带钥匙，这个屋子，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
“好的，妈妈我知道了。”乐天兴奋地说道。
“妈妈，奶奶家还有一只猫，叫小宝。”
“是吗，那你是不是摸到了小猫咪。”
“阿姨，谢谢您帮我照顾乐天。没给您添麻烦吧。”乐天妈妈站在家门口给彭君致谢。
彭君感觉到她说话的声音都很疲惫，这会都已经快10点了，想来她也是忙碌了一天。
“不客气，小姑娘挺听话的。”
隔壁的门关了，彭君隔着门还能听到乐天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笑了笑，想到自己女儿小时候也是这样，自己下了班回来，即使很累，女儿也会在旁边像只麻雀一样一直说个不停。
周末结束，彭君又继续回到学校上课。她虽然已经退休，但因为出色的工作能力，所以退休后又返聘会学校带研究生。退休后，女儿回过来特地要接她去美国和她一起生活，彭君拒绝了。每年她都会在老伴生日的时候给他炖一锅猪肚鸡汤放在墓前。
刚结婚那会，她们穷得连菜都吃不起。女儿出生的时候，她还在读研究生。老伴评上工程师的那天，带着她和女儿去吃了猪肚鸡汤，那是她吃过最美味地东西，于是便说以后自己的生日一定要吃这道菜，老伴也附和说，好吃就要双份，他的生日也要吃这道菜。
这天晚上，彭君正在写字，门响了。
“奶奶，这本书我看完了，想再借一本。衣服我也洗干净了，还给您。”
彭君打开了门，是乐天。
彭君看了一眼她手里之前借的书，是马丁.塞利格曼的《真实的幸福》。
“乐天，这本书，你能看懂吗？”
“当然能了。”
彭君跟在走进书房的乐天后面，她今天穿的也是一条不太合身的裙子，不过头发还算整齐。
“乐天，你背上是受伤了吗？”彭君瞟到一眼乐天的后背，那里好像有一条伤口。
乐天回头看了一下，然后拉了一下裙子遮住，“哦，我在楼下玩不小心被树给刮的。”
“那你得小心，这伤口有点大，小心发炎。”彭君跟在后面，有点担心。
乐天依旧又接了一本马丁.塞利格曼的书，跟小宝玩了一会，便回家了。
最近，彭君晚上总是能听到一些不太清楚的吵闹声。也许是年纪大了，睡眠不太好。她决定最近应该去医院看看，是不是需要吃点安眠药。
第二天出门，彭君和乐天妈妈刚好打了个照面。乐天妈妈一看到彭君出来，便打开门又进去把门关上了。
彭君觉得怪怪的，但也没放在心上，也许是她刚好想起来什么事情，比如天然气没有关，自己可是经常这么糊涂，所以她现在更喜欢电饭煲，尤其炖汤，烧肉，一天忘了关，都还是安全的。
晚上，乐天又来找彭君。
这次她希望彭君教她怎么做猪肚鸡，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妈妈马上要过生日了，她想给妈妈做一次。冰箱里没有现成的食材，彭君便约了这个周末，自己买鸡和猪肚，然后教她做。
接下来，乐天又来学习怎么做好家务，怎么把家里弄得和自己家里一样漂亮。彭君便一点点地教她。
“奶奶，等哪一天，我把家里弄得和您家一样漂亮，我就请您去我家做客，我请您吃猪肚鸡好不好。”
“好。乐天只请我吃猪肚鸡吗？没有别的菜了吗？”
“有啊，有啊，到时候让您见识一下我的厨艺，我妈妈说我做的饭可好吃了。”
彭君乐得哈哈大笑，“那我就等着吃乐天大厨给我做的大餐喽。”
这天晚上，乐天端来了一碗猪肚鸡汤。
“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我给妈妈炖了汤。奶奶，您尝尝我的手艺。”
彭君尝了一下，虽然有一点腥味，但是味道整体还不错。
“嗯，不错，可比奶奶第一次做的好多了。下次可以再多加一点点胡椒。”
她想起来第一次做这道菜，猪肚的腥味弥漫着整个屋子，女儿一口都不愿意喝，她自己也很难咽下去，不过老伴却一直称赞味道很好，把汤吃了个精光。
一会，乐天的爸爸回来了。
乐天跟彭君打了个招呼，便跑出去叫爸爸。
乐天爸爸好像很久都没有刮胡子，头发也乱乱的，眼窝都深深地陷了进去，手里拎着超市里买来的一些东西，模糊中还能看到一瓶酒的模样。
他平时工作也一定很辛苦。
“爸爸，妈妈今天过生日，你知道吗？”
“知道啊，你看我今天不是早点回来了吗？”
晚上，彭君刚睡下，便听到门被人敲得咚咚响。她打开门一看，是乐天。
乐天头发乱七八糟地，眼睛哭得肿肿地，脚上鞋子也没有穿，“奶奶，奶奶，你快救救我妈妈。”
“你妈妈怎么了。”彭君转身去屋子里拿件衣服披着，年纪大了，夜里总是会觉得凉。
“你爸爸呢。”彭君一边跟着乐天，一边问到。
“爸爸吃完饭就走了。”
乐天妈妈躺在沙发旁边的地上一动不动。“我写完作业就睡觉了，刚刚起来上厕所，发现妈妈躺在沙发上睡觉，便叫她起来。”乐天坐在妈妈的身边，呜呜地哭着，“我怎么都叫不醒，然后就晃她，结果她就掉到了地上，但是还是不醒。”
彭君去摸了一下乐天妈妈的鼻息和脉搏，都还有。
“知道你爸爸电话吗？给他打电话了吗？”
“打了，爸爸一直没有接电话。我打120，但是他们让我找大人来说话。”
彭君赶紧拿起电话打了120，期间也一直给乐天的爸爸打电话。
120到来之前，乐天的爸爸也赶了回来，跟着120一块去了医院，乐天便留在了家里。
彭君抱着乐天，“不要担心，妈妈会好起来的。乖乖睡觉，明天去学校上课，放学的时候，妈妈可能就回家了呢。”
第二天，彭君在家的时候，都把门开着，乐天妈妈病了，乐天又是一个人在家，万一她没有带钥匙，不是又要饿着肚子了。一直到傍晚，乐天都还没有出现。彭君抱着小宝坐在门口有点着急。
“小宝，你说乐天这么晚怎么还没有回家呢。”
“喵！”
“小宝，你说乐天妈妈不会有什么事吧。”
“喵！”
快7点，彭君想起着急还没有吃完饭，刚要站起来煮饭，乐天和妈妈一起回来了。
“乐天妈妈，你还好吧。”
“没事，昨天晚上的事，谢谢您啦。”
“奶奶，谢谢您啦。医生说，幸亏妈妈送得及时，要不然我就可能没有妈妈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不要瞎说。快跟你妈妈回家吧。”
乐天总是会有一段时间不来找彭君，然后又会连续几天来。彭君已经习惯了。
今天，乐天又来了。
她端来了一碗猪肚鸡汤，“奶奶，您这次尝尝，我多放了一点胡椒。”
“嗯，味道很不错哟，小厨师。”彭君觉得乐天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不管是跟她学习做家务，还有这厨艺，都比同龄人好很多。
“奶奶，我期末考试拿了年级第一名，这是妈妈奖励我的。”乐天骄傲地说到。
“哦，我们小乐天这么厉害啊。年级第一名呢。”彭君捏了捏乐天的小脸。
“那奶奶也送一个礼物给乐天吧。”
“奶奶，不用送我礼物了。”
“哦，乐天不想要礼物啊，那我送你一本书，也不想要喽。”彭君故意说到。
“书？”乐天听见以后坐直了些，“如果是这个礼物，我还是想要的。”
哈哈哈，屋子里又传来一阵笑声。小宝也跟着来凑热闹。
“奶奶，寒假的时候，我学习几道新的菜，到时候我过生日的时候，请奶奶来吃法。我的生日是1月20号哦。”
“1月20号啊。”彭君站起来，找了一只笔，在日历上找到这天画了一个圈。“我可得记下来，奶奶现在是个老糊涂蛋，不记下来，到时候，可就得忘了。”
“奶奶可不是糊涂蛋，奶奶可聪明了。”
“就你嘴甜。”
彭君的学校也放假了，女儿给她打来了电话，她们在电话里聊了关于乐天的事情。通过小乐天，彭君也讲述了女儿小时候发生的一些趣事。知道1月20日是乐天的生日，女儿请彭君多买一套书，算是自己送给乐天的生日礼物。
她特意去了书店给乐天选书。她买了三套书，一套是国内的古典名著经典，一套是国外的古典名著经典，最后一套是马丁.塞利格曼书籍。她一直好奇，这么丁点大的小孩子，竟然对马丁.塞利格曼的书这么感兴趣。
终于快到乐天的生日，不过最近几天都没有看到乐天。
1月20日一大早，彭君便打开门，随时可以看到乐天的状况。一直到晚上，她没有看到乐天的影子，女儿还特意打来电话说等到晚上要和乐天视频，谢谢她一直以来帮陪伴自己的妈妈。
临睡前，彭君去敲了敲门，屋子里没有任何反应。她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生日快乐-爱你的彭奶奶”，走了2趟，才把书搬到了乐天的门口。
连续2天，乐天门口书都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动不动。也许是他们一家都外出了吧。可能是小乐天遇到了什么急事，都没有来得及给说一声就跑了。下次见到她，可得好好跟她说说。
第三天，彭君的门响了，是乐天的妈妈，她来邀请彭君吃完饭，说是本来该乐天生日的时候请她的，不过因为有些事情耽误了，今天补回来。
“哦，门口给乐天的生日礼物收到了吗？”
“收到了，我替乐天谢谢您。”
下午，彭君给自己洗了个澡，找了一身漂亮的衣服换上。她去超市给乐天买冰糖橙，上次乐天来家里玩，吃了冰糖橙，一直夸好吃。
“哟，老彭，你今天穿这么漂亮是有啥好事啊。”回来的路上，彭君遇到了一个朋友。
“漂亮吗？”彭君打量了一下自己，“今天我孙女过生日。”
“哟，你闺女一家从美国回来啦？”朋友高兴地说到，“难得啊，好几年没回来了。”
“没，我闺女还在美国呢。”
“那你孙女自己回来的？她不是才几岁吗？”朋友友觉得困惑起来。
“不是，是我新认的一个孙女。”彭君乐呵地说到。在她的心里，乐天就和自己的亲孙女一样。
“你这保密工作还做得好呢，平时都没听你说过。”朋友笑着说，“难怪最近都不找我打麻将了，原来是有了孙女忘了友啊。”
“得了，得了，我得走了。”彭君哈哈的笑着，“过几天，过几天咱么约，咱们约啊。”
彭君敲响了乐天家的门，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猪肚鸡汤，还有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土豆丝，一个红烧肉。
“阿姨，您来了。”乐天妈妈把彭君迎了进去。她头发长长地盖住自己的脸庞，彭君基本上看不太清她的面容。
“来，这是乐天爱吃的冰糖橙。”彭君把橙子递给乐天妈妈，“咦，乐天呢？”她往家里看了看。“在写作业？”
彭君没有看到乐天的影子。
“哦，阿姨，乐天回我娘家过寒假了。但是托我一定要给您补上这顿饭。”
“这丫头，还真是有心了。也不着急现在补，明年开学了回来补上一起吃，不是一样的吗？”
“阿姨，坐下吃吧。”
“这些菜都是乐天说要在生日上请你吃饭的时候做的。”
彭君坐下，乐天妈妈给她乘了一碗汤。
彭君喝了一口，皱了一下眉头。
“阿姨，是不是没有乐天做的好喝，这道菜都是乐天教我的。她说您喜欢吃山药，我特意买了点山药放到里面。”
彭君内心乐了一下，我加山药是因为咬得动，不过乐天第一天到她家吃的猪肚鸡汤里面，确实是有山药。
但乐天妈妈的厨艺确实一般，也许是因为平时工作太忙，没有太多精力放在厨艺上吧。
“阿姨，我们要搬家了。”乐天妈妈突然说道。
“搬家？”彭君觉得很吃惊，“你们不是刚搬来吗？怎么就要搬家了。”
“嗯，”乐天妈妈顿了一下，“我妈妈年纪大了，没人照顾，我带乐天回老家读书，这样可以照顾到老人。”
“你这，不是还有乐天爸爸吗？”彭君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她刚和这个小开心果打得火热，就要分开了。
“乐天爸爸工作太忙了。”乐天妈妈低头说道。
“没事，你可以把乐天放在我家，而且她平时照顾自己也挺好的。”彭君太舍不得这个小乐天了。老伴去世后，她特别讨厌开着家里的小铁门，而乐天来了以后，她总是愿意把门打开，等着这个小姑娘回来叫她一声奶奶。
“嗯，阿姨，您先吃饭。”乐天妈妈给彭君夹了一点菜，“我到时候跟他们商量一下。”
一阵风吹来，有个房间的门被吹开了一道缝。乐天妈妈紧张地看了一下，便去把门看上，不过彭君好像看到一些什么东西，只是她不敢确认。
这个房间刚好在厕所旁边。彭君便说要去上一下厕所。
她假装上完厕所走了出来，洗手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房间的把手，又瞅了瞅正在饭桌前的乐天妈妈，她今天晚上很奇怪，一桌子的菜，她基本没有动过。
她转身，突然拧了一下把手。
“不要打开，不要打开。”
乐天妈妈一下子扑了过来，把彭君挡在了门口，不过她没有来得及关上房门，彭君已经看到了里面。
“这里面是什么。”彭君呵斥到。
“求求你不要打开。”乐天妈妈坐在地上，掩着脸哭了起来。
“我问你这里面是什么。”彭君大声吼道，她推开门，从乐天妈妈身边走了进去。
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张和自己老板相似的照片，只不过相框里面的人是乐天。
说桌上放着一个陶瓷罐子，写着“李乐天。”
“乐天呢，乐天呢，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彭君走到乐天妈妈身边，一边拉起她，一边吼着。
“不是说去外婆家了吗？不是说还要商量一下不搬家吗？”彭君指着乐天的骨灰罐子，“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乐天妈妈使劲地哭着，“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彭君走到乐天的骨灰罐旁边，桌子上还放着没有写完的作业。
“乐天，你为什么不给奶奶道别就走了。你这次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奶奶生气了，奶奶是不会原谅你的，你快出来给奶奶道歉，出来给奶奶道歉。”
乐天妈妈一直哭着，“如果不是因为我，乐天也不会走，该死的是我，不是她。”
彭君的眼泪不停地往下留着，她怎么都不能相信，前几天还在自己眼前活蹦乱跳的乐天，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她到底是怎么没的。”
“颅脑损伤。”
“颅脑损伤？怎么会颅脑损伤，是受伤了，还是车祸。”
“都不是，都怪我。”乐天妈妈抽泣的声音几乎盖住了说话的声音，但彭君听得真正切切。
“前几天晚上，他爸爸打麻将输了钱，回家后又喝了很多酒，我去劝了几句，他便开始动手打我。”乐天妈妈抬头看了看乐天的照片，“乐天一直过来拉住他爸爸，不让他动手，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拉得住啊。”
彭君此时才注意到，乐天妈妈的手臂上还有一些没有完全消的淤血，脸上还有一些肿的地方，只是灯光比较暗，她并没有往这方面想。也想起来之前乐天背上的伤口。
“我喊着让他别打了，可他越来越起劲。我忍着痛在桌上拿起酒瓶给他砸去，把他爸爸头部砸伤了，但没有伤到要害，我刚要打开门准备跑出去，他爸爸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拉了回去。”
“那你们怎么不报警，怎么不报警啊。”彭君气愤地说道。
“乐天刚拿起手机拨通110，她爸爸便把手机抢了过去，砸烂了。我躲在桌子底下，她爸爸还使劲地踹我。”
“那你们怎么不出来找人啊。”
乐天妈妈突然哭得大声起来。
“如果她不去找人，她就不会死了。”
原来，乐天看这个情况，生怕妈妈会被爸爸打死，便开门要准备出去叫人。没想到，乐天爸爸趁着酒劲，搬起家里的凳子砸到了乐天身上，乐天当时就被砸出了血，倒在地上，但她还是努力挣扎要爬起来开门，他爸爸见状，又砸了一下，乐天当场就不行人事。
乐天的爸爸继续打着乐天妈妈，乐天妈妈拼命地喊着乐天的名字，忍着拳头，爬到乐天身边。
“乐天，乐天。”她大声喊着乐天的名字。
乐天满脸都是血，鼻子里的血也不住地往外流。
“快打120，快打120。”乐天妈妈一般喊着乐天的名字，一遍喊着打120。
此时，乐天爸爸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打120。
“妈妈，记得我生日要请彭奶奶吃饭。”乐天妈妈不住地点头，“我记着了，记着了。你还要做猪肚鸡汤呢。”
“妈妈，记得帮我把书还给彭奶奶。”
“好好好。”乐天妈妈一边哭，一边说到。
“120呢，120呢，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乐天妈妈看到怀里的乐天闭上了眼睛，大声地喊起来。
彭君想起来了。前几天晚上，她听到了嘈杂的声音，觉得自己可能又是睡迷糊了。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楼下确实响起过120的声音，但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车竟然是来接乐天的。
又过了几天，乐天妈妈拖着行李箱来敲门。彭君请她到家里来坐坐。
原来，乐天的爸爸在工地上班，一直都好赌，好酒，输了钱，喝了酒就回来打她。家里都是乐天妈妈一个人打工挣钱，她没有读过什么书，高中毕业便跟着别人来城里打工，只能干一些简单的活。
原本想着孩子大了，乐天爸爸就能收敛一些，不过得到的确实变本加厉。
乐天怕老鼠，因为以前他们只能住在工地的工棚。乐天妈妈觉得孩子始终是需要爸爸的，于是勉强支撑，没有离婚。搬到这里来让她对生活有了希望，尤其乐天和彭君在一起以后，乐天变化了很多。
“她很珍惜现在的地方，所以她来跟你学习，怎么把家布置得更漂亮。”乐天妈妈看了看彭君的家里。
“乐天说，奶奶家里非常的干净，整洁，如果奶奶这么大年纪都可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这么好，那自己也是可以的。”
是呀，乐天每次来都要问彭君怎么打扫衣柜，怎么让餐桌上保持整洁，而不是摆一堆东西。
“这是乐天借您的书，我帮她还给您。”乐天妈妈把马丁.塞利格曼的《教出乐观的孩子》递给彭君。
“您送她的礼物，我替她收下了。谢谢您。”乐天妈妈站起来给彭君鞠了一躬，擦着拖着行李箱走了。
彭君看着墙上老伴的照片，“老伴啊，咱们三个人今晚吃猪肚鸡汤吧。”
晚饭，彭君给桌子上摆了3副碗筷，猪肚鸡汤里面她专门买了山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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