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弟弟一离开，顾海清估计她不会返来了，自己成了这顿午饭的导演。他看出儿子的不满了，也许自己无意中对改焕的态度令他看出了端倪，随后，谨慎为妙 ，慢慢地让他们依赖她，接受她。那样，自己不至于尴尬，父子，父女不至于反目成仇 ，家里不吵不闹，和和气气多好，叫那些想拾笑话，闲嚼舌根的闭嘴歇去。
所以，为吃上一顿愉快的午餐，顾海清决定一改平时有些威严的家长作风，放低身架，尽量谦卑地对待他们兄妹。至于儿媳，他倒不用担心，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事人，何况自己和她爹有层老同学的关系，她又是个教师，根本不会像一般的农村女人心胸狭窄，见识浅薄，喜欢翻事闹事的。
他去井上洗罢脸后，招呼顾娟给你小表婶打盆井巴凉洗洗，准备开饭。
顾娟说，早伺候我表婶洗过了。
他嗯诺着进屋，冲着西房招呼道：阵香，快出来吃饭，你们下午不放假吧！不都还要去学校啊！
顾阵香嗯一声，没动作 ，一边抽烟闲翻着一本《电影画报》。是的，从爹看小表婶的眼神里，他已捕捉到他们之间有层超出正常表兄，表弟妹关系的东西，心里有些怏怏不乐，想及自己死去的母亲，眼泪几乎欲流……
顾海清朝闺女努努嘴，示意她起身去请。
顾娟撂下手上的蒲扇，撩开西房门外的粉红色布帘，推开门，脆嘎嘎跑进去，夺了哥哥手上的画报，嗲声嗲气地说：顾阵香，开饭喽！家里来客了，你摆啥子臭架子?我要说苗行云来了，你不赶紧跳起来！
顾阵香一听妹子又神经病提及那个名字，不由皱起眉头，压低嗓门，故意气妹妹：傻丫头，我看你是真吃苗行云的醋了！是不是……我不说了，总之，你啊，更像个蛇精，小妖妖！
顾娟顿时操起画本往哥哥的头上扔，小声骂他混蛋！乱伦！错卜头！流氓！看我不去嫂子那儿告状不?
顾阵香得意地笑了：我看你以后还提苗行云不?！
顾娟朝地上狠狠吐口唾沫说：好！我不提苗行云——
她突然扳过哥哥的耳朵，滴滴溜溜说，我提程尚香，提你亲爱的干姐，情妇！
顾阵香赶紧伸手去捂妹子的口，小声但很严厉地警告：以后，管住你的嘴，不许乱讲，若不，我被人攻击，遭小人暗算，吃官司，发配到大西北，或是什么鬼不繁蛋的地方，病死或被一些变态人害死，你就美了！
顾娟当即撅起了小嘴，顾阵香拧一把她的小脸蛋儿，激将她：比赛看谁先跑到手压井那儿。
顾海清凑腔道你们还不如比赛看谁跑的快，跑去你叔叔家 喊他们过来吃饭。
两家就隔着一堵墙，有啥事，站在院子里喊两腔就能听到。但是，顾海清想着今儿情况特殊，怕是娃们到屋里去请，他们也未必来。再者，不知云兰对弟弟说起这事没有，也许没说，要不，他不早过来噼里啪啦训斥老哥了！
这兄妹俩正争着夺门而出，顾阵香故意慢一步，让妹妹先跨过门槛，笑嘻嘻地说，顾娟，你去喊吧！要不，我办公室的好几本小人书不给你看！
顾娟一听，当即来劲儿了，瓦崩朝东院跑去。
小人书是顾娟的至爱，她自小就喜欢看，爱收藏，旧的书箱早装满了，她又央小木匠堂哥给她做了口新书箱，存放后来所得的小人书，还有《向阳花》，《儿童文学》，《安徒生童话选》《民间故事》，优秀作文选等书。其中有些是她自己买的，有些是爹妈买的，哥哥跟给她买的甚少，但是不用掏钱，白得来，送给她的倒占了大部分。他班上的那些学生，都也傻瓜，明知班主任没收后，血本无归，他们还要在堂上偷看，好像都是不用花钱，白捡来的！如此，便宜了这丫头，白拥一百多本小人书 ，美的她发梦都在笑呢。却不知道她哥哥的心思，等学校再翻修教师食堂时，跟校长 提议，给学生办个图书室，到时，准备鼓动她全部捐出那些没收来的小人书哩！
叔叔不在家，婶婶一边打扇子，吃饭。
顾娟惊讶地说，婶呀，你咋吃上了?神速神仙！
婶婶说，茶瓶里有热水，我做了碗鸡蛋汤，吃几根油条就饱了！
嗯，我爹央我们喊你们过去吃饭，我哥今儿好像不高兴，他叫我代表他，你可别小看我，我是大使馆大使者！不给我面子，是不给他们面子！
鬼丫头，巧八哥！能的时候能出国，傻的时候不解缝，尽跟人斗气！
顾娟哈哈一笑，上来要夺婶婶的碗。婶婶说，娃子，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咱一家人讲这细礼干吗？太客气就见外了！
顾娟这才放过婶婶，撅着嘴说，那你是不给我面子，架子大啊！
傻丫头，啥架不架的！你叔这个时候不知晃到哪儿去了！他这个人才没架，到哪儿都不坐假，不讲究，脸皮厚，走哪儿吃哪儿，不受让。我这忙乎一阵，感觉心里慌，接不住气 ，想好好歇歇，你赶回去吃饭，省的迟到了，老师罚站！
顾娟可真怕迟到，她赶紧说，你不去算了，我可真不敢磨叽了！
顾海清见闺女自个儿回来，便问是什么情况。
顾娟如是一说，顾海清便走向东边的墙头，踮起脚尖，喊道：云兰，过来陪改焕吃饭！
婶婶隔下碗，凑到墙根压低嗓门说，我都吃上了 ，过啥细礼 ，好的，别话，我不说，省的我哪句话说错了，弄的娃们不开心……
顾海清故意大声说，好，随便你们，吃个饭都假假怩伲的，能干成啥事啊！
随后，他走进厨房，喊儿媳过去堂屋陪客，自己来做凉蒜面。
顾娟说，你们先吃吧，水快烧开，马上就下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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