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端午,鸡枞拱土。”
进入阴历五月,就是云南的雨季了。这时候,各种野生菌陆续的冒出头来,吃货们的食指,就跟土里的鸡枞一样,蠢蠢欲动了。
香菌(香菇)和木耳是最先露面的。森林里的一些自然死亡的树木上,甚至农户家的柴垛上,都会有木耳出现。新鲜的木耳,软软的,肉嘟嘟的,真的像是是树木的耳朵。
青头菌是我最喜欢的一种。因为它非常可爱,带着绿色的小帽子,圆鼓鼓的,就像童话里的蘑菇一模一样。它有一个特点,煮出来是脆生生的,很爽口。
干巴菌,灰不溜秋的,其实很不起眼。干巴在云南话里面是风干的牛肉。炒牛肉干很香吧?但干巴菌比牛肉还要香一百倍!巷子里面谁家炒干巴菌,一条巷子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吸鼻子。干巴菌太珍贵,一般不会炒一大盘。干巴菌炒饭,干巴菌腌韭菜花,只要放上一点点,就是神来之笔,异香扑鼻。
牛肝菌,有好几种的,如黄牛肝和红牛肝。牛肝菌其实可以长得很大,我见过菜碗那么大的一朵黄牛肝,伞也是十分厚重,一朵就有一斤多了。见手青是红牛肝的一种,它本身是红色的,但是用手划过的地方,马上就会变成青色。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见手青很鲜很香很美味,餐厅里面选用最多的是它。但是它也容易中毒,一旦吃到没有煮熟的,就会有些头晕,有轻微的至幻作用。某天,我二姑的儿子,就在一个人吃了半碗炒见手青以后,开始盯着家里的门槛发了一个下午的呆。天黑了,二姑回来,跨过门槛,他对他妈妈说,哎呀,妈,小心,你踩到人家了!据说,他真的看到他家的门槛上有一个小人国,那些人正在赶集呢。他妈还差点踩到两个下棋的小孩。见手青是蜜糖也是砒霜,然而就像河豚一样,不妨碍照样有人趋之若鹜。
鸡枞是有鸡枞窝,它在这个地方出,过上几天,空山新雨后,它又会在附近重新长出一窝。拾菌人都有自己私密的窝子。拾菌是一个人的行动。跟打猎需要带狗不同,拾菌是不唤狗的,不愿意别人根据狗的动静知道自己的窝子。
鸡枞和别的蘑菇不一样,它是跟冬笋一样长在土里的,一旦破土而出就老了。有经验的拾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地下那股生命的力量,然后用特制的鸡枞镖(一种像梭镖一样的工具)一点点的把鸡枞从土里撬出来。据老人说,鸡枞是有老娘的,就像一个蜂窝里面会有一只蜂王一样。每次撬鸡枞,不能惊动土里的老娘,否则她就会搬家。有些外来的拾菌人,没有经验没有耐心,挥舞大锄头把鸡枞窝乱刨一气,这个窝就不会再出鸡枞了。这种杀鸡取卵的方式,在当地是会遭人唾弃的。嫩鸡枞适合切片开汤,汤是鲜甜的,汤色奶白。不老不嫩的,适合切成丝,用骨头槮(用排骨剁碎腌在坛子里制成,外观像湖南的豆腐渣豆豉)、青椒清蒸,原汁原味。老的鸡枞用油炸出来,就可以保存很久。油鸡枞特有嚼劲,香气浓郁。早上煮面时撒上几滴鸡枞油,放上些许油鸡枞点缀,味道好极了。
鸡油菌有着鸡油一样金灿灿的颜色,它一生长就是一大片。
扫帚菌有白色和粉红色的,在我看来说它像扫帚真是不公平的,它应该更像粉红珊瑚。每一朵都有与众不同的美。
皮条菌是很普通的一种菌子,漫山遍野都是。许多时间大家都不愿意拾的。不过有些勤快的主妇,把皮条菌捡回来晒干,时不时也可以在餐桌上凑个菜。
野生菌上市时节,我最喜欢的就是逛菜市场。看看那些带着晨露的各种各样的蘑菇,那是拾菌人天不亮就起床,翻越几十里山路的收获。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运到城里,才能让我们品尝到这来自大自然的美味。
有一天,我们偶然看到一个摊位上竟有一朵锅盖般大的灵芝。是由数朵灵芝层层叠叠生长在一起,看上去像个艺术品。武侠小说中传说能起死回生的千年灵芝也不过如此罢。摊主要的高价,我妈妈甚是心动,脚步踟蹰。最后,我们讨论半天,因不知道买回去后要把它置于家中何处而作罢。
每年野生菌出生的雨季,正是孩子们的暑假。拾菌的收入,是许多孩子来年的学费。记得2001年,我的工资是500元,青头菌是6元一斤,反正比肉贵。假期回乡下,我们自己拾菌回来打牙祭。平时,路过菜市场,我总是摸了摸口袋里微薄的钱,然后加快脚步离开。而如今青头菌已是12元,干巴菌150元,单位是两。工资却远远没有跟物价一样上涨这么多倍。它可能让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让很多人把拾菌从乐趣变成了工作,也让很多拾菌人竟因此舍不得再吃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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