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据说人有两面,分别是隐性面和显性面,两者有着很大的不同。那么,两个面相之间相距多远呢?也许,只是一个曾经……
![](https://img.haomeiwen.com/i24113404/34494aa132efce98.jpg)
(一)
饭点快过的时侯,他才进了餐厅。与几个擦身而过的同事简单地点头打过招呼,就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中餐照旧是符合公司标准的两荤两素,但今天没有勾起他多少食欲。昨天晚上同事聚会,他喝多了酒,到现在还口淡得仿佛失了味蕾。如果不是怕下午能量不足,他压根儿就不想来这地方。
盯着裹茄汁的肉块发呆时,妻子委屈的眼神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不就埋怨了几句吗?我怎么就发那么大的火,搁平时我也不这样啊……上次,上上次也是酒后犯的贱!他低低叹口气,兀自摇了摇头。
“先生,让一下。”他回过神儿来。餐厅服务员已经在打扫卫生了,他抬起腿,看着拖把在他脚下忽闪了几个来回,就远去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餐厅里只剩下工作人员了,赶紧胡乱地扒了几口饭,味同嚼蜡,但他还是硬着脖子咽了下去。
有着九年资历的他负责着一个七、十人的电子装配车间,妻子是副厂长的侄女,也这个厂财物处的文员。两人在这里经副厂长牵线相识、结缘,算起来也有五、六年了。婚后的日子,柴米油盐的虽然少不了磕磕碰碰——如果可以不算自己的几次犯浑——大体来说还是和谐的。
小家之外,两边大家的状况相当,也不大有什么层次高低和认知差别带来的矛盾和烦恼。那么,自己这两年无端的邪火,究竟从哪儿来的呢?
每次发完酒疯,第二天他都会诚挚地向妻子道歉,可妻子貌似一次比一次失望,而他的惶恐也在妻的失望中越来越浓稠了。
晚上下班,他格外勤快,极力讨好妻子,借以补偿昨天的行为给妻子造成的伤害。
“你不用这样!”妻子语淡如水,却坚硬如冰,她伸手夺过他手中的拖把,靠在一边,朝沙发轻轻一甩头,“你坐下,我们谈谈。”
他心里“咯噔”一声,后悔、抱愧和焦虑让他纠结了一天,这么快就要尘埃落定了吗?他小心翼翼地坐了,低眉偷看妻子的神色,并着意盯着她的左脸看了看,罪状一样的淤痕还是那么明显——只记得顺手抓了什么东西扔向她,接着是一声惨叫——他的心不由得颤了颤,目光也虚了。
妻子今天早晨是散着头发遮住面颊出的门,抱起儿子走时甚至都没看他一眼。这和前三次甩脸子甩门的情形完全不一样,更重要的是,妻子下班回来,是一个人进的家门,他问过才知道儿子在舅舅家,这也是一个极大的反差,平时她很少会这么做!
“昨天的事儿,我错了!”他嗫嚅着,同时意识到差不多的话,说起来一次比一次苍白。他有些无措,努力地在枯肠里搜索着灵光。
蓦地,他身子一滑,双膝一弯,眼看就要给妻子跪下了,妻子却伸手托住了他的大臂。
“坐着说吧!”客气疏离的语言,将他的侥幸击得支离破碎。
他再坐回沙发时,看到了茶几上叠放着他按过红手印的保证书。他记得很清楚,总共有三份,为了表示诚意和决心,他像学书法的孩子一样,每一份的每一个字都苛求端正有力。
(二)
开完早会,他照例在车间里巡视一番。在二组末端的一位实习生身后,他停住了脚步,皱眉看了一会儿,就朝远处招了招手。组长赶紧跑了过来,顺着他的指引,去纠正年轻人的手误。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接到了副厂的电话,要他赶紧去办公室一趟。副厂一直看好他,要不然也不会一路扶着他坐上车间主任的位置,更不会把视若己出的侄女嫁给他。还有每次他与妻子闹矛盾,副长总当着妻子的面说他好话,虽然背后也会隐晦地敲打他,但他明白这个叔丈人半褒半抑背后的苦心,所以他服他也感激他。只是上次他耍酒疯后第二天,副厂请他吃饭,其间严肃地警告他:“……照理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和小焕再容你这一次……”
他当时的答复是不会了也不敢了,谁想业绩优秀得了大奖,兴头一起,他和兄弟们又喝多了,结果又会且敢了
唉!他叹了口气,想起昨晚。
“把这些废纸收回去吧!”妻子把沓在一起的三份保证书一并推给他时这么说。看着醒目的箩纹手印,像鲜血染红的蚕茧紧紧地附着在他的签名上,他有些胆怯了。每次他郑重地将沾满印泥的拇指按下去那会儿,他的心是虔诚的,这枚强调约定效力的指印,也代表了他“没有下次”的决心。
然而,酒精像一杯杯液态的咒语,每每让他藏在躯壳深处的魔鬼轻而易举地逃出来。
妻子提出了分居,说是给彼此一个冷静的空间。他知道妻子这次是动了真格的,尽管他心里还希望她能像从前一样原谅他,但对着三张黑纸白字外加红手印的保证书,他选择了沉默。
因了上下级的工作关系,财务处的妻子和负责业务的副长,几乎天天见面打交道。妻子昨天披了头发去上班,一贯珍爱侄女的副厂怎么可能想不到背后发生了什么,况且他也不是第一回打妻子了。事态的发展是有迹可寻的,比如妻子是上了一天班后才和他提的分居,比如副长上次对他的警告,看样子,两个人是商量过的。
他有些绝望。虽然不善于表达,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对妻子的情感和依赖有多深。也许,妻子还会念及他的某些好,心中浮起的念头给他带来了一丝安慰。
他低着头往上走,在楼梯拐角处差点儿撞到人。他一抬头,看见妻子正抱着一沓厚厚的文档。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见妻子陌路人似的别过脸去,一扭身从他旁边“咚咚咚”地下楼去。
怅然看着妻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他转身向楼上走去,寻思着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三)
副厂和往常一样公事公办地和他沟通关于产品更新的要求、步骤和人员调配等,他也像往常一样认真地听完,又提出了一些细节性问题帮助完善副厂的计划。
“嗯,就这样!”副长说完低头去整理他的办公桌,“你可以走了。”
他坐着没有动,足足有好几分钟。他在等待他的批评,或者下班后的某个餐馆之约。但是,副厂只管不动声色地收拾桌面,完了又拉开抽屉,叭嗒有声地继续整理。
“叔——”他终于忍不住了,鼓足勇气清楚地叫到。
“办公室里不谈家事。”副厂仍然埋头于他抽屉里的杂什,并抬手指了指背后的墙角。
他看了一眼,不就是摄像头吗,早就在了呀!
“要不,下班咱爷儿俩找个地方一起吃个饭?”他又试探。
“没空,我刚约了几个老伙计打牌。”副厂斩截地回绝他。
看他赖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副厂猛吸了口气旋即又喷出来,缓和了神色:“这个事吧!不是我不帮你,是小焕不让我管。你看,以前你们闹别扭,哪次不是我帮你说好话来着。”副长拍拍他的手,深切地说,“我打心眼里希望你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你看,从你们结婚那会儿一直到现在,我每次背后咋教你的?你咋就那么不争气呐,嗯?弄得我也没招了。”
副长伸手对着他的头狠狠戳了一指头,然后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他的沮丧,使他更加失落和无望。他保持着被戳过的姿势,垂头盯着地板不说话,似乎想要从地板缝儿里盯出一棵新芽来。
“你这段儿先好好干工作,”副厂瞄了瞄他,皱起眉头劝道,“不是还没正式离嘛!正好趁冷静期好好想想问题出在哪儿?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或许这段时间你真能找到问题所在呢,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方面,有病早治。说不定你们还能继续过下去。”
……
下了班,他都走到家门口了,忽然想到老婆儿子都不在。一人一屋的孤独和寂冷总能触动他脆弱的神经,这让他打心眼里抵触,在意识到这种感受将会延续很长一段时间后,他停住了脚步,遥望自家窗口踌躇片刻,转身去了后街。
噪杂的小吃街容纳了几十家烧烤小店,连两边的人行道上都摆满了桌椅。店家忙忙碌碌在其中穿梭,食客谈笑风声直吃得红光满面。他随意找了一张小桌坐下来,当赶来招待的服务员问他要啤的还是白的时,他突然想到,今晚就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了,就是喝醉耍横也碍不着谁吧,于是心一横,要了酒菜。
酒加愁,愁加酒,他怎么喝都埋葬不了烦人的清醒,后来就一边喝一边加,不知不觉中打破了自己饮酒史的记录。
第二天,厂里打不通他电话,就派人去家里找。据送他上楼的门卫说,他是握着酒瓶唱着“……对影成三人……”摇摇晃晃地扑倒在栅格门上的。
(四)
国庆假期,他回老家看望奶奶(确切地说是继奶奶)。
他六岁那年,父亲就不在了。后来母亲带他改嫁到现在的村子。继父人老实话不多,但干活儿有股子狠劲儿,母亲当初嫁给他也是冲他这一点,说“人老实不怕,只要肯干就行”。
从他娘俩进门那天起,继父的干劲似乎更大了,邻居善意地嘲笑他“有老婆孩子的人,就是不一样”。母亲受了继父的影响也成了拼命三娘,农忙时跟他一起早出晚归侍弄田地,闲下来又随他去城里工地打零工,一去至少半个月不归家。
这样一来,家里就只剩下他和继奶奶相依为命。继奶奶脾气温软,待他很好,这也是母亲放心出门儿打工的原因。当时才六、七岁的他,和继奶奶越来越亲近后,就慢慢淡忘了自己在这个家的身份儿,他流露出本性中活泼好动的一面来。
这不,饭桌上一家人聊着聊着,奶奶就翻起了老黄历,讲起了他们奶孙俩昔日相处时的情形。
“……那时候你妈把你交给我招呼,你又不听话,一天到晚把我都担心死了:万一你有个啥闪失交不了差可咋整。记得不,刚开始,为你不听话的事儿我哭了好几场。”老太太不紧不慢,渐渐有些得意,“后来我想了个法儿,可治住你娃子了……”
关于那个“法儿”地诞生,他有深刻的印象。那是他和村里的孩子去南河逮螃蟹,一直到大晌午还没回家,继奶奶扯着哭腔在岸上叫他小名时,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老人家那张快没人色的脸。他自知理亏,怯怯地跟她回家去。原以为奶奶会像别家奶奶一样结结实实地揍他一顿,谁知道她没有揍他,反而狠狠地揍了自己。她不知道疼似的,拿自己的头像攻城的檑木一样咚咚地撞门,额头都撞破了。
看着殷红的血丝丝往外渗,他着实吓到了,抱着她的腿拼命地摇晃着哭求着:“奶奶,奶奶,你别撞啦……”
她不理他,做势又要撞过去,他大叫一声:“奶奶,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真的?”她收住了前倾的上身,低头望着他。
“真的,真的……”他惊恐地望着奶奶朱砂桃一样殷红的额角,连连点头。
“以后听话不?”她不依不挠地追问,并特意强调了一句,“你不听话,就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他不明白自己就是想玩儿,后果为什么会这么严重,但一想到奶奶死了,这空落落的大院只剩下自己,就莫名地惶恐。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噙着泪花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奶奶慈爱地摸摸他的小脸蛋,转身去厨房端出一碗面条来,他用筷子一掀,依旧是一坨雪白的蛋,象一面镲稳稳地卧在那里……
一家人送他出门的时候,奶奶执意把一箱柴蛋装进他的后备箱,她不知情,真得以为(像他说的那样)小焕生病了,特意叮嘱他带回去给小焕补身子。
这些天,妻子的名字就像一个特定的符号,一提起来他就会心烦意乱。
奶奶一个中午都在夸他听话随和,村子里认识他的人也都这么说,可是为什么唯独对妻子动粗呢,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妻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五)
许多人都会有个毛病,越是想不明白的问题,就越想把它搞清楚。为了防止自己一直钻牛角尖,他在楼下公园转到很晚才回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上床了。
窗帘上的微光渐逝,终被黑暗吞没;邻居家的钢琴聒噪好一阵儿了,这会儿戛然而止。他看了看手机,没错,十点半了!妻搬走后他养成了数羊的习惯,有时在睡前时分有时在午夜梦回,数羊可以让他集中注意力,暂时驱散那令人懊恼的思绪。
一只羊、两只羊……
“乖,到那儿以后,记得听奶奶和爸爸的话,勤快一点儿,多干点能干的活,”继父开着三轮来接他和母亲那天,姑姑拉着他进了里屋,抱着他嘤嘤哭了一阵儿后,抹着眼泪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嘴巴甜一点儿,多叫‘爸’多叫‘奶’,别再那么皮了……他们要是对你不好,就缠着妈妈找姑姑……若是哪天,你妈给你生了弟弟妹妹,记得别跟他(她)争吃的玩的……”
“怎么又想起这陈旧的往事了?”他突然意识到思路又跑偏了,数出来的羊群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他只好从头数起。
(六)
他迷迷糊糊地从院墙外的柴草堆里坐起身来,揉着眼睛。透过云层洒下来的阳光,萎黄迷离地照在他身上,早已褪去鲜色的衣服好像又被蒙上一层轻尘。
呆坐了一会儿,他听到院子里爸爸和妈妈的说话声,咕咕囔囔地好像提到了他的小名。爸爸回来了!他爬起身就往家跑,随着“喵呜”一声惊叫,他踉踉跄跄地狂奔了两步,还是扑倒了。
等他爬起来的时侯,看到身后不远处一只半大的狸花猫弓完身子又塌下了腰。
“坏猫。”他骂了一声,猫没有看他,“嘿,小猫……”
猫仍旧无视他,他忽然想起了早上奶奶给他饹的鸡蛋干饼。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块扔过去。猫走过去嗅了嗅,衔起来津津有味地咀嚼。他眼看着猫吃完干饼,抬眼望着他喵喵叫,他乐了,把口袋翻了底朝天,将剩下的碎块儿全倒在脚下。
“喵呜”,猫突然扑了上来,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
他一惊,睁开眼,在黑暗中恍惚了片刻,这才抽出枕得麻木的手,凌空甩了几甩。一个人清醒地躺着,不由想起母亲改嫁前,他们家里确实养过这样一只猫。
……
“乖孙子,你是不是喜欢猫?”他抢着往灶里填柴火的时侯,奶奶慈祥地说。
他想到了那只总等着他带零食的猫,兴奋地说:“咱们的柴垛里有一只花猫,可好看了!我还喂它了呢。”他摸了摸口袋的饼干,声音低了下去,“今天找不到了!”
“乖,跟我来。”奶奶将露在塘外的柴火朝里推了推,又用一块砖堵上塘口,然后神秘兮兮地拉起他的小手。高大的堂屋后面是一个小院,那里有暂时闲置的羊圈和矮小的柴房。
奶奶牵着他的手刚一绕过堂屋,他就听到了“喵喵”的猫叫声,不禁一阵开心,“奶奶,猫!”他拽着奶奶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
“不急不急,跑不了。”奶奶紧紧地拉着他。
柴房一开,两只绿盈盈的眼睛突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先是一激灵,接着就看到那身茸茸的狸毛了,“喵呜、喵呜”猫似乎认出了他,焦躁的叫声里开始透出乞求。他这才看清猫脖子上的项圈和牵拉它的细绳。他把不解的目光投向奶奶,奶奶说知道他喜欢猫,就帮他捉了回来,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到它了。
在与猫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觉出猫的不开心而试着解开过几次绳索,最后又都被奶奶拴了回来。奶奶说村子总有人毒老鼠,怕猫吃老鼠被毒到。他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宠物死掉,也就打消了念头。习惯了拘宥生活的狸猫变得温顺又乖巧,他常常学着奶奶的样子把它抱在膝头,捏捏它的耳朵,拉拉它的小脚,有时侯还会卷卷它的长尾巴……
常常被他没轻没重弄疼的狸猫有时会“喵”一声,忽地转身佯装咬他一口,奶奶准会喝斥:“猫咪,别凶,看我揍你。”挨了训的猫一转身就跳开了。
想到这儿他有点儿内疚,苦涩地笑了笑,忽然觉得狸猫有点儿可怜。一家人确实都喜欢它,喂蛋喂鱼,奶奶还天天抱它在怀里梳毛,将它照顾得毛光水嫩的,可是唯独没有给它自由。
黑暗中,他抬手摸摸平滑的手腕——那里有一块看上去斑驳却平整的粉白色疤痕。
奶奶病故前的那段日子里,她已经没有力气照顾那只猫了。当他坐在小凳子上又一次弯腰想把猫抱进怀里时,猫低低地“哇呜”一声,张嘴就咬住了他,他尖叫着抬起眼,瞬间与猫四目相对,猫的曈仁变成了两个细细的指南针,从那里迸射出来的凶光让他惊恐。
为了他的安全,家里放逐了猫,一直到妈妈改嫁,那只猫都没有再出现过。
(七)
“风吹过,你来过……”闹铃第二次响起了,他不情愿地爬起身。这是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也是昼夜不分的混乱生活截止的日子。
他恹恹地准备着早饭,手中的锅铲拨弄着油中的煎蛋“嗞嗞”作响。他又想起了回城那天的情形,不知奶奶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突然凑近车窗说了一句:“对媳妇儿好点儿,人家那条件,好找着哩?”
言外之意,你不好好对人家,人家随时可以不要你。他心中隐隐作痛,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忌惮和恐惧。也许从奶奶撞破头那天起,独守空院的恐惧感就盘踞在他心底了。
“你不好好吃饭,等到饿瘦了,你妈会怪我,别人也会说我不是亲奶奶,没真心待你。这样干脆我也别吃了,把这条老命先饿死算了。”他不好好吃饭的时侯,奶奶会这么悲戚戚地说。
“你不好好学习,就是不听话,我管不了你,我也不想在家了,眼不见,心不烦。我,我出去捡破烂去。”他学习退步的时侯,奶奶会忿然地说。
“见了人,要有称呼,别人跟你说话的时候,要有礼貌,不知道怎么回话的时候,就给人家笑一笑。记住,可别让人家笑话咱们。”奶奶这时是耐心又慈祥的。
……
因为怕奶奶死怕奶奶出走怕奶奶丢脸,他努力照着奶奶说的去做,慢慢的就变成了让奶奶引以为傲的乖孙子、邻居们口口相传的好孩子以及村里孩子们的榜样。同时,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总好像缺点什么东西,一直都补不上。
在厂区门口的拐角处,他看到一个小孩迅速跑开去,在他起身的草丛里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鸟。他驻足看了看,小鸟已经在弹着腿做最后的挣扎了。
他有些难过。自己小时候也干过这事,在被人欺负的时候在考试没考好的时侯在奶奶拿死和出走吓唬他的时侯,他都会找地方偷偷地哭一场。那次在大树下,一只练飞跌落的小鸟儿被他捉到了,他玩了一阵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就一点点握紧了小手。在小鸟挣扎窒息的过程中,他竟然忘却了委屈,这让他感到很神奇,后来又陆陆续续干过几次……
在家人邻居同学和老师的一致肯定中,他完成学业参加了工作,也就慢慢淡忘了这些事。与领导同事下属相处产生矛盾后,虽然偶尔还会有难以名状的冲动,但都被他以成人的理智压了下去。
即将转过墙角时,他再次悲悯地回望草丛,鸟儿发出一声哀鸣后,就蹬直了双腿。
吃过中午饭,他趴在办公桌上小憇,似睡非睡间,梦见妻子变成了一只彩色的小鸟,在自己越攥越紧的手心里挣扎着哀鸣着……奶奶的呼唤声远远传来,他转身跳上大树,拖着长长的绳索向高处逃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