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书的钢笔漏水,一滴下来,落在草稿纸上,他顺势用笔就着浓墨放射状划开。
“你猜我画的是什么?”他问子豪。
子豪瞥了一眼不敢恭维,说:“八脚蜘蛛!”
扶书道:“错,是海胆,你看,像不像?”他举起草稿纸自鸣得意,觉得自己有望摆脱上学的枷锁成为一个墨画师。
扶书说:“大帅,你看我!”扶书用手指蘸了一点墨,一转眼就放到嘴巴里舔,子豪目瞪口呆看着他:“你这是……”
“以前说课文上说陈毅读书吃墨水,原来墨水是甜的。”
“真的假的?”子豪狐疑道,“这真能吃?”
“当然能!墨水是碳,是吸毒的。”
子豪决定以身试法,等他蘸了墨水放到嘴巴里一舔,扶书突然放声大笑。
“呸呸呸!又耍我!”子豪意识到自己上当想打他。
扶书笑得前俯后仰:“我刚刚蘸墨水的是中指,我舔的是食指!”
“出息!”
“好好,不玩了!”
又等了半小时,新班主任还没出现,子豪摸摸自己的下巴,随手摸到几根胡子惊诧万分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锡箔纸顾影自怜,顿时觉得老之将至感到身心俱焚,仰天长叹一声。他一仰头看到天花板上布满蜘蛛网,又扫视了这一群新同学,那些人举止粗野让他很嫌弃:“完了,我们完了!比我们之前的班级差远了!”
扶书拿一把三角板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堆圆圈组合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几何图形,敷衍道:“张大帅说说看。”
子豪道:“他们看起来都有点怪!”
扶书揉揉眼睛快速扫了一眼,道:“你才发现,我早发现了,你看那个人——那个——还有那个——”
子豪把班上所有的女人全部浏览一遍,突然感慨万千:“这些女人大概都来自侏罗纪吧!”
“横看竖看,就我们两正常一点!”扶书道。
扶书和子豪出身于一个学习氛围浓厚的集体,那班上的同学在学习上不甘落后,彼此又情深似海,有远大的理想,相约聚众读博。但这种氛围不是扶书和子豪营造出来的,他们两个是拖油瓶。
扶书说:“据说新班主任是一个怪胎!”
“怎么个怪胎?”
“就是——我也没见过,道听途说!”
他们先前的班主任那时刚刚堕完胎心神恍惚见他们俩人高马大,委任他们一个为班长,一个为副班长,承担班上收发作业本等业务。他们身处那样一艘远帆中,自然也是跟着乘风破浪,在那里不仅心如止水,成绩也很水。然而突如其来的文理分班,来到新班级,就像上海老太太去外地,与生俱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心理上形成一种子虚乌有的落差。
时值酷暑,汗如雨下,知了喋喋不休,他和子豪坐在教室的后排,不愿和周围的人多说一句话,两个人像一滩泥,软绵绵趴在桌子上等新的班主任来说话。子豪在自己的手腕上画手表杀时间,扶书盯着教室墙壁上的八个醒目的大字发愣:
稳拿重点,力争名牌
子豪一米八五,像一棵劲松,黝黑的皮肤,洁白的牙齿。扶书高一的时候一米七八,到了高三莫名其妙变成了一米七六,他比子豪瘦削,但比子豪白净,像保罗·麦考特尼那样浓密的头发,一脸书生气,他最中意自己的鼻子,他是鹰勾鼻,鼻软骨天生有微微的畸形,看上去就像鼻梁上有一滴泪。子豪穿衣服很在意,总是白鞋子要白到发亮,扶书没那么多衣服来换花样,他穿地很简单。他们会打篮球,两人珠联璧合,力求动作流畅潇洒,汗湿了头发有意不擦,非要等流到发梢然后一甩,甩到女球迷的脸上,让她们的心扑通雀跃,据说有的女孩子会被男孩子的汗臭味迷地神魂颠倒,把这称为阳刚之气。
但他们总是输球。
新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吴晓芳,是一个看不到脖子的女人,双下巴像一层奶油蛋糕堆在肩膀上,是一种另类的秀色可餐。她的胸脯硕大像一头奶牛,走起路来整个上身水波荡漾令人心乱如麻。她的黑色丝袜犹如蜘蛛网黏在大腿上,下面套了一双十公分的高跟鞋,扶书一直觉得个子矮的女人穿高跟鞋远远看去就像一只骆驼——高跟鞋像两只蹄子,两只胸便是驼峰。
所以,扶书第一眼就给她取好了外号:大奶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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