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是一头猪的名字。在我母亲一生所养过的近千头猪中,它可谓地位显赫,业绩非凡。从一定意义上说,它的存在与我们这个一度穷困潦倒的六口农家的命运是紧紧地维系在一起的。外人不知,可我们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哼哼”,我们家根本熬不过那缺衣少食的漫长的艰苦岁月,更别说培养出全县唯一一个大学生了。
哼哼到我家落户时正好5斤,稀疏的毛,短腿,耳朵呈方型,比一般的猪嘴巴短,很瘦弱的样子。卖主怕卖不出去,就以很低的价钱卖给我家。母亲像对待婴儿般精心侍侯着哼哼,它吃的棒子面不能太粗,菜也要剁得细细的。有一次,哼哼感冒了,我和母亲轮流抱了十里地给它输液。输液时,哼哼像一个听话的孩子静静地卧在母亲的怀中。
母猪"哼哼"那年下大雨,猪舍被冲垮了,暂时没钱修,哼哼只好与我们同住。时间长了,一看见我们吃饭,就早早坐在饭桌旁等着。我叫“哼哼,肉”,它撒腿奔过来,我就把最好的一块肉塞进它嘴里。“哼哼,饭”,姐姐也叫,它又忙不跌地奔过去。有时候我会小小的戏弄它一下,我叫“哼哼,肉”,它跑过来,瞪着我的筷子,结果我塞给它一块白菜,他边吃边哼哼,好像是抗议我欺骗了它。我会瞪着它说:“我还想吃肉呢,你看碗里一片肉也没有。”我端起碗在它眼前晃了晃。反复几次后,我再叫它,它奔向我的速度就没有以前快了。姐姐笑我把哼哼得罪了。那时一家人的生活尽管清苦,有了哼哼,我们其乐融融。
母猪"哼哼"哼哼老爱追着人跑,但是家人一走出门槛,它就马上停住了。两只前脚搭在门沿儿上,歪着头看着家人去的方向。母亲去河里洗菜时,它就一直趴在门沿上看着,看见母亲回来的身影了,它就高兴地绕着屋子撒欢儿。母亲总要顺手给哼哼一棵最好的菜芯。它叼起菜芯跑到墙角,大口大口地一会就干完了。每当哼哼要尿、要拉时,总会跑去蹭母亲的腿,母亲会抱它去门前的菜园子里,拉完用土盖上,就是上好的肥料了。惯了,哼哼不用母亲抱了,母亲在前边跑,他就在后边追。拉完了自己用脚盖上了。哼哼也有玩忘的时候,有时会尿在家里。家人一看见它要蹲下的姿势,抓住尿壶就飞奔过去。通常我跑得最快,姐姐总是跑不过我。有一次,为了抢尿壶,姐姐一头撞在墙上,在我们家传为笑谈。还有一次,看着哼哼蹲下了,却找不见尿壶。母亲顺手抄起一把铁铲,看着母亲端着满满一铲尿小心翼翼地走出去的身影,我们笑作一团。
母亲一歇下来,哼哼就会跑过去挨着她的腿“倒下”,经常摔得咕咚一声。哼哼一躺下,母亲就给它挠痒痒。一下一下的,哼哼陶醉得眯缝着眼,母亲不一会也打起了盹儿。母亲的身子靠在门板上,一只脚搭在门槛上,另一只给哼哼做枕头。夏日的微风轻摇着门前的石榴树,一抹午后的斜阳照着母亲和哼哼,母亲睡着了,哼哼也进入了梦乡……
半年后,哼哼体重超过100斤,它即将做妈妈了。父亲把猪舍修好,哼哼住进了新家。我和姐姐经常一端起饭碗就跑到哼哼跟前,我们吃一口喂哼哼一口。惹得邻居常常不解地问母亲:“你们俩姑娘吃饭怎么老往猪窝跑?”母亲笑而不答,有时她也会加入我们的队伍。
母猪"哼哼"那几年,家里的光景非常不好。父亲在一次开山放炮中炸断了腿,年迈的奶奶躺在床上仅靠药维持着。唯一让人高兴的是哥哥考上了重点高中,可是家中的重担都落在母亲身上了,我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母猪哼哼身上。
哼哼第一次做妈妈就不负众望,它生下了11只可爱的猪宝宝。母亲激动地直抹眼泪,我和姐姐高兴的抱了这个亲那个。哥哥高中三年的费用都是哼哼给挣来的。有一次竟然生了二十头猪宝宝,破了当地的纪录。
哥哥考上了大学,成为三十年来全县第一个大学生。十里八乡的乡亲都登门祝贺,谈话时,我总听见母亲提到哼哼。乡亲们又都抢着去看那头一次生了二十个小猪的猪妈妈,惹得邻居奶奶瞪着眼说:“你们是看大学生呢还是看猪呢?”
母猪"哼哼"村里养猪户越来越多,很多新的猪妈妈都是哼哼的女儿。猪多了,价钱也自然下落,小猪五角钱一斤还要求着别人买,很多养猪户把猪扔在河边,丢在山上。邻居劝母亲:“划不来呀,明年再说,放了它吧。”“有我吃的就会有它吃的,人不能忘恩负义……”母亲这样回答别人。那个冬天家里没一点粮食了,我们吃饭都成了问题。母亲饿着肚子从雪地里刨出几筐藕叶,就上水,哼哼依然吃得香喷喷的。第二年春天,哼哼又生下15个猪宝宝。猪的价钱也回升了。政府还奖励养猪户每家200元钱。母亲的笑容又灿烂了……
母猪"哼哼"哼哼一次又一次帮我们家度过难关。哥哥大学毕业了,哼哼也老了。近200斤的身体,压在四只短腿上,腰凹下去了,像一只骆驼。每次快要下小猪时,它的奶总拖在地上,淌着血。我们看着都疼在心上。
两年后的一天,母亲去喂哼哼时,发现它死了。母亲把它葬在门前的菜园子里,垒了坟冢,并在坟上种了一株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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