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看了秋若愚写的《冬至,这一碗盆片儿》,想起自己好像吃过,问了若愚,她说是的,就是那个东西,玉米面做的,有时会拍在瓮上。我想起来了,就是在夏季,母亲会把它拍在瓮上,轻轻揭下来,薄薄的,劲道的,黄灿灿的。母亲说,快来吃吧,这是好东西,凉爽,下火。母亲把它切成条状,拌上调料,黄瓜丝,给我吃。我却不觉得这是好吃的,我认为不是肉的吃的就不叫好吃的,何况它还是玉米面做的,我记得母亲叫她米粉。
我是不爱吃这个米粉的,每次吃这个,我就不吃饭了,母亲会给我炕个馒头片。
但是,很多人认为它是个好吃的。
每年暑假,我都会去姥姥家。姥姥村里,有一个本家舅舅,他总是请我吃好吃的。有一年,我记得他非要拉我吃牛肉,说从山上摔下一头牛,炖了一锅牛骨头,非要请我去吃。他去姥姥家没有找到我,在山坡上找到了我。我一听说吃牛骨头,我的眼前就浮现出温厚的牛眼睛哀怨地看着,我就不能吃牛肉了,怎么能吃勤恳的老黄牛的肉呢?何况还是摔死的,太可怜了!所以,我说什么也不去,但是,小时候的我好像有自闭症,并不会沟通,我就这样想了,打死我也不去,但我不说出来就以为别人知道了。我死活不去,他就用劲拉我,我弓着马步,他也弓着马步,把我的手臂都拉红了,我也坚持不去。我终是挣脱了他,快速跑上了山顶,留下不解的舅舅大声喊着:“是不是不爱吃肉啊?”
所以,第二年,这个舅舅又请我吃饭了,我叫他二候舅舅,他说今天请你吃稀罕东西,不是牛肉了。我就去了。
当时的二候舅舅在村里算好光景,五间大正房,红油漆的门窗,大红衣柜和黄色的五斗橱,窗明几净的家里,炕上红色的油布上放着好几个自编的饺子帘,上面全是米粉,我一看就愁了,扭头就走。二候舅舅一把拉住我说:“又跑,今天不能走,这可是稀罕饭,你妈妈也不一定会做,这大热天吃上一碗特别舒服。”他死死地拽着我,把我推到了炕上,表姐顺势脱下了我的鞋,把鞋藏起来了。我也只好坐下,我想妈妈教导我说,去别人家吃饭,不要吃满碗,要半碗就行,我就想咬牙吃上半碗我就走。
当妗子递给我满满一碗时,我忙说:“我要半碗就好,”可是妗子说:“吃一碗吧,半碗哪够?”
盛情难却,我不得不吃,好不容易吃完一碗,妗子就又给填满了,我常听母亲教导说去别人家吃饭,不能剩下,所以,又硬着头皮吃完了,这一碗我吃出了窝头的味道。
好不容易又吃到看见碗底了,我正兴奋着,一勺又倒进来了,然后又一勺倒进来了。我看着满满一碗,想起陈佩斯吃面的痛苦。但我不善于表达,我的心情不说出来就以为他们知道了。可是,他们不知道,还一个劲地说:“来舅舅家,别拿心,一定要吃饱,吃饱不想家。”可我吃饱了,很想家,我想回家!可是,我没鞋,按礼节,我还得把这一碗吃完,我咬着牙想囫囵吞枣地吃下去。其实,我一直在囫囵吞枣地吃,可是,这次吃不下去了,我感到喉咙卡住了,它不要了,我的肚子也涨起来了,我有了吃撑了的感觉。我吃包子吃撑过,吃不爱吃的东西这是第一次吃撑,我吃了半碗,放下碗就说我吃不了了。
二候舅舅看见我剩下半碗,终于心满意足地说:“吃饱就行,没少吃,看来爱吃,下次还让你妗子给你做。”
我嘴上答应着,表现的很感激,很乖巧,终于表姐给我拿过鞋,我才离开热情洋溢的二候舅舅家。
我走在山路上,感觉肚子像个皮球,鼓鼓的,拉着我往前走。山风吹进我的嘴里,我想吐,然后,我就......。那山风也尝到了米粉儿的味道了。
那以后,我去姥姥家就躲着二候舅舅了,母亲也不大做了,我也就没再吃了。
现在,看到若愚描写的薄生生,凉盈盈,筋颤颤的盆片儿,却没有同感,倒是忆起了这段过往,想起了二候舅舅的热情与关爱,心里倒是荡起了幸福的涟漪。同时,也想起二候舅舅给我的点滴记忆。我记得二候舅舅有一年冬天的晚上,推着自行车到我家,还把自行车推到了堂屋,他车后面有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老鹰。他说怕放外面冻死。那是我第一次见老鹰,也是唯一的一次见老鹰。我从笼子的缝隙看见老鹰自带凶狠的眼睛。他说我要是喜欢,就给我留下,这是一只幼鹰,可以养的。我却因为鹰凶狠的眼睛,拒绝了。二候舅舅知道我不喜欢老鹰,但他一直不知道我不喜欢吃米粉。但是,我喜欢二候舅舅,喜欢他对我独一份的宠爱,喜欢他的热情,温暖着曾经的岁月。
听说二候舅舅还健在,我是应该去看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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