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散着柔光，抚了抚院门口上的“坚强馆”，穿进门去，被林立的竹篱笆割裂开来，斑斑点点堆在地上。腊八已过，河岙村外出打工的青壮年们这些天都陆陆续续回了家，享受起合家团聚的日子。明天，李牛头也要回家了。这天晚上，他愣躺了两个钟头没睡着，便出了屋，坐在石阶上抽起烟来。
月光慢慢寻见了被烟呛得直咳嗽的李牛头，从他嘴里喷薄而出的分不清是烟还是寒气。不抽了，他丢下烟头，看着没来得及跳跃的火星消失在夜色里。牛头紧了紧大衣领，靠在房柱子上。他的家不远，就在相离不过三百里的下涝村。早上一得知有五天假期的确信，就立马往家打了个电话。他压住喜悦，尽量用不过于兴奋的语气告诉媳妇明天回家的消息，可电话那头并未传来期待中的雀跃，媳妇有意扬起的声调反倒暴露出佯装的喜悦。牛头有点失落，渐又升起不满，原本想好的一箩子话，也消了兴致开口，全都咽回了肚里。似乎“再见”也没说，牛头就挂了电话。靠着电话，他发了好一会儿愣。这几年，和媳妇是越来越生分了，如今，连发自内心的高兴都怕贴了冷屁股而事先压制了几分。看来，今年回去可得好好修复和媳妇的感情。牛头回过神，才想到忘记问儿子回家了没有。儿子在省城念大学，往年腊八前就会回家，如此一想，也就不再打电话确认了，免得没话找话的尴尬。
媳妇的冷淡影响了牛头的情绪，这一天下来干啥都没劲，还差点把坚强冻坏在冷水里——他忘记往洗澡盆里添热水了。杂货店方老板今天跑来过，特意带个爆炸新闻来的——卖米的张家媳妇又添生了三胞女婴，嘿，加上前年的双胞胎女孩，张家现在有五个女娃了。想到张家老爷气得直跺脚的样，方老板就笑得好似身上装了马达。方老板爱嚼舌根，论到这个，村里的妇女都不及他。他的舌根新鲜，像时报记者，常能抢到头条。他有着猎狗般的嗅觉，每个来店里买东西的人都能无意间成为他信息的来源。他的舌根灵巧，无趣的事能说出趣头来，三分趣的能发挥成七分。牛头原不喜欢背后说三道四，但生性不爱得罪人，每次都嗯嗯哈哈地应付了事。可渐渐地，牛头越来越觉得方老板说话有意思，便不当八卦当笑话听。后又看到方老板的热心肠，会帮忙给坚强洗澡，帮自己捎带食材，也帮着往家里送应季的物品，牛头也就当交了个心眼不坏，闲话多了一点的朋友。
可这一天，方老板说的无论什么都被风吹散了，没跑进牛头的耳朵。
“咋了你？”
“没咋。”
“支书不准你回去？”
“准了。”
“那你还这衰样。”
牛头阴着脸，他已经不如今天之前那般对回家满怀期待了。方老板见他不答理，也觉没趣，但还是留下一句：放心回，我会常来看坚强的。
看护坚强是李牛头的本职工作。坚强是头猪，连名带姓，叫朱坚强。
后续: 别了，朱坚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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