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风标想当年,斥墨排朱绍前贤。
辄环不疲缘道远,好辩未倦赖念坚。
鞠躬晚岁立言日,尽瘁平生任道心。
举世未防嫌迂阔,几曾庸侪解圣心。
——孟子赞
先秦诸子,风貌百态,逞辩扬才,震烁古今。但可爱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庄子,乃是个至乐的逍遥子,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安时处顺,利害不侵,死生不顾,悠游于大道之中;另一个就是孟子,一个吐辞为经,举足为法,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内怀着浩然正气的大丈夫,十足够格的伟丈夫。庄子在不染半丝人间烟火气中完成了自我,因此仅仅是可爱而已;但是孟子在尘飞土扬的车马劳顿的人间世中完成自我的同时,始终怀着拯救天下苍生于水深火热的担当情怀和济世宏愿,因此真实而悲壮,故可爱的同时可敬。孟子的可爱可敬处集中体现在他浩然正气的大丈夫人格上。
何谓“大丈夫”?孟子说:“…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在孟子眼中,公孙衍,苏秦,张仪式的“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的纵横捭阖根本算不上大丈夫,充其量只是以顺为正的妾妇之道。大丈夫与权势,地位,财富,名誉这些虚设无关,而与人的道德,操守,气节,人格,修养有关。孟子言信行果:说“富贵不能淫”,就做到“视大人勿视其巍巍然”的王者师的傲岸;说“贫贱不能移”,就凛然有“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任道者的胆魄;说“威武不能屈”,就毅然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也”的殉道者的气节。王者师,任道者,殉道者成了孟子践行大丈夫的三种姿态。
首先,孟子将睥睨诸侯的王者师的形象做的完美无缺。在孟子看来,只有“仁人无敌于天下”,他藐视齐宣王自有他的理由:“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能持守特立独行的自主人格而有所不为,方能立于天地之间为其所为,所以孟子总以一种傲杀人间万户侯的姿势,居仁由义,傲视王侯,将那些高贵的君主们要么说得“勃然变色”,要么“顾左右而言他”,好不痛快!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一代鸿儒树起了一尊不卑不亢,不屈不媚的王者师的光辉形象和铮铮傲骨。当年贝多芬因为拒绝为侵占维也纳的法军演奏,给公爵写信说:“您之所以成为您,是因为您的出身,我之所以成为我自己,是靠我自己。公爵现在多得是,将来也多的是,贝多芬只有一个”,铮铮抗言,千古一辄。这是所有不卑不亢者的高贵人格,人生底色。
其次,孟子无愧于忧乐天下匡济艰危的任道者。为了能够胜任天降大任,他不懈地进行意志的锻造和人生的磨砺,他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遇到挫折,他不怨天尤人,始终“自任以天下之重”,担当起自己应该担当的责任。孔子虽说有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着和坚定,但当久遭挫折其志不伸的时候,也有偶尔的牢骚和气馁,“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这分明是无可奈何的退却和回避;而孟子在屡屡受挫之后,却发出了“天欲治平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豪言,这是敢于任道的气魄和胆识。他有和孔子一样的坚毅执着的韧劲和倔强,有着更为轩昂霸气的奋发斗志和不屈精神。这种任道者的魄力和精神,足使“懦夫立,贪夫廉”。郁达夫有诗言:“天意似将颁大任,微屈何厌忍饥寒”,孟子之谓也。
最后,孟子将他的大丈夫人格归结于对生命本体价值的探索,时时做好舍生取义的殉道者的姿势。当仁义和利益发生冲突时,孟子先义后利,他说:“非其道,虽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虽舜受之天下,不以为害”。凡接人待物,处世行事,一切按照仁义权衡取舍,有违其道,虽利不处。即便是在仁义和生死发生矛盾时,孟子毫不犹豫的说:“生,亦我所欲也,死,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也”。人的自然生命固然可贵,但是和仁义比起来,宁舍生取义也要保全心中道德。陈毅在《梅岭三章》中写道:“舍生取义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与孟子的舍生取义,如出一辙。
孟子的王者师的傲岸,任道者的胆魄和殉道者的气节,集中的体现了他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人格。之所以能将大丈夫人格做的如此无可指摘,皆因贯穿其中的“浩然之气”,这种浩然正气正是孟子所以为孟子。
这种贯通浩然正气的大丈夫人格,是孟子作为一代圣贤的高明选择和人格风尚,也是天纵之将圣的必然职责和勇力担当。孟子好辩,吐辞为经,举足为法,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生自有所来,逝自有所为,匹夫能为百世师,一言可为天下法,最终以一介凡夫而绝类离伦,优入圣域。伟哉孟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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