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可以这样秤量吗？

2018年5月1日  星期二  小雨

来上海后，结识的上海朋友不多，馨是我仅有的达到无话不说的上海籍朋友。馨比我大几岁，有着典型的上海女子的精致和大方，事业有成，家庭幸福。无论哪方面都让我羡慕。可是馨也有烦恼的事，就是儿子的婚事。

馨的儿子已近而立之年，大学就读于上海某著名学府，毕业后在央企从事财务工作。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拿着令人羡慕的工资。男孩一表人才，车子，房子，票子都不缺，就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每次无论是见面还是电话聊天，馨都会和我说起儿子的事，我也着实为孩子这事着急。男孩自己倒是过着悠闲的日子，不急不躁，我行我素。

为此，我已经多次陪馨去过人民公园了。

话说上个周六馨又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能否再陪她去人民公园一次。我知道，馨这也是没有办法。我别无选择，必须陪她去。

每次陪馨去人民公园，感觉都是那么刻骨铭心，每次走出来，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每次都会在心里说，再也不想来这个地方了。

上海人民公园的婚姻市场，可以说远近闻名，各色人等，千姿百态，五花八门。每逢周六周日，一些大龄青年的父母，拿着准备好了的写着子女基本信息的卡片，将一把旧式雨伞支在地上，把那写着信息的卡片夹在伞面上，等待着来逛市场的人挑选。这部分是守株待兔式的，也是市场的主体。此外，也有老年丧偶寻伴的，也有离异想再婚的。大龄青年们多是父母或亲友为其守候，离婚丧偶这部分有的是本人亲自守在雨伞的信息旁，也有的是委托中介为其挂牌的。进入市场的也不全是上海家长，还有许多子女在上海工作的外地老人。市场还分出了一个海外区域，主要是子女在海外工作的老人在那里守候。

有了摆摊的，自然就会有逛摊的。买卖双方都有了，才能形成市场。摆摊的是市场的主体，逛摊的是不支雨伞只来逛，也是为子女找对象的。馨就是这样的人。我曾问馨，这样能行吗？馨很坚定地说，她的外甥媳妇就是在这里找到的，并且婚姻还算美满。我这才明白，馨为什么会不停地往这里跑。

每逢周六周日，人民公园里都是人声鼎沸，人头攒动，人山人海。走进去，那一排排雨伞支在地上，形成一条条长龙。伞上面或一张或两张写着某男某女的卡片甚是醒目。出摊的人拿着小马匝或简陋的塑料小凳坐在伞后面守候。逛摊的人则沿着雨伞铺就的路找寻，边走边看雨伞上面写着的某男某女的资料。

我曾认真地看过那些基本信息，性别，年龄，学历，收入，这几样是最基本的。然后就是房子车子票子之类的了。介绍完自己，就要求对方了。粗略的看下来，出摊的有这样几个特点：一是女的多男的少。二是年龄普遍偏大。三是教育程度普遍偏高，学士起步，硕士博士大把抓。四是物质条件大都不错。五是要求对方时提的条件第一条多半是房子。六是上海人与外地人界限分明，是否有上海户口是一个硬件。

馨的孩子是男孩儿，虽然已近三十，但在这里根本就不算大。我和馨走进公园时，恰逢海棠花盛开，花谢花飞花满天，树上的海棠正盛开，但昨夜星辰昨夜风，吹落了那海棠花瓣，撒了满地。我无心于那雨伞上的某男某女，更想在这海棠树下逡巡，躲开那市侩又世俗的婚姻的斤斤计较。

但我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是来观赏海棠花的。馨拉着我，离开了海棠花的区域，到了那雨伞织就的一个个小摊前。我们专门看某女，某男全部忽略。馨又给我限制了某女的年龄范围，不得比她儿子大。还限制了地域，首选上海本地的，如果是外地的，那年龄和条件要相当优越。这样我寻找某女的范围就更有限了。

走了好几圈，锁定了几个对象。馨选择了几个看着合适的聊了几句，其中一女孩儿的母亲，操着一口精致的上海话，和馨聊了起来，问完了各自孩子的基本情况后，看样子那母亲还算满意。接下来马上就问，你们家房子在哪里啊？馨家里的条件虽然很优越，但房子坐落在郊区，这点在这个婚姻市场上算是硬伤了，但也不能回避啊，就告诉人家，在郊区某地。谁知，那个徐汇区的阿姨听了这消息，立刻变了脸色，说这样啊，那我们再考虑一下吧，觉得有点远啊。我和馨知趣地离开了。房子，成了第一道门坎。

再走，再看，再找。一个接一个地看。也有上来找我们搭讪的，一听我们这边是男孩儿，就来了兴致，可一听年龄，又叹了口气，说太小了。我们这孩子已近三十了，在这市场还太小了，你说这里的女孩都得多大？

我还会边走边听周边人的谈话。有个舟山的母亲，女儿在上海某证券公司工作，毕业于国内知名的某985大学，硕士研究生，年薪20万左右，在上海买了房子，真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前几次我陪馨来逛摊时就见过这个母亲，这次她还守候着那把雨伞。我再次见了她，心里生出了一丝悲凉。

迎面走来了一对小情侣，这样的风景在这里倒是少见啊，于是我贴着他们走，想听听他们的对话。只听那女孩对男孩说，这里可真好玩啊，完全是用秤来秤量各自的条件啊，就和市场买东西一样啊。男的硕士，女的就得学士。男的985，女的就得211。男的有房，女的就得有车。男的年收入20万，女的就得15万……那女孩子又和那男孩开玩笑式地说，如果按这里的秤量法，你可没戏啊。听得出来，这对小情侣是来这里考察的，不是来找对象的，是被这闻名遐迩的人民公园相亲市场吸引，来搞社会调查的也未可知。

他们的感受和我一样。这使我怀疑爱情与婚姻的关系了。感觉这里无形中有一驾天秤，两个陌生的家庭，你家是男孩，我家是女孩。把天秤拿来，各自往上面加砝码，你加上学历，我加上金钱。你加上房子，我加上高薪。你加上名门，我加上权力。你爸是局长，我妈是教授。你姑姑居海外，我舅舅在部委。你家里有企业，我家里有祖产……这样不停地加码，直到天秤基本平衡。那么，爱情呢？爱情被放在了什么地方？

在这一个个小摊前，都没有给爱情留下位置。当然，在两个陌生的家庭陌生的男女未了解之前，能够有效辨识双方身分的，那当然首推物质了。

我这边走边胡思乱想，馨还在那里不厌其烦找寻着。我只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问馨，有突破吗，馨一脸的无奈，摊开双手，耸耸肩，苦笑着说，革命尚未成功。我挽着馨的胳膊说，我们再接再厉。

走出了人民公园，我又下了一次决心，再也不来这里了！这里铜臭气太浓，没有爱情的位置，只有物质的天秤称量着婚姻的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