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细水长流（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赶在过年前，孟凡雪又去了趟孟集村。
一进村，远远地就见两个人在争吵，吵着吵着竟然凑到了一起，眼瞅着就要动上手了。
孟凡雪紧蹬了几步，到了跟前，跳下车子，一把拽住其中一个瘦高个子喊道：“二哥，你干啥呢！”
“你躲开，这小子……欠揍！”瘦高个子一开口，满嘴的酒气喷了孟凡雪一脸。
“孟凡军，你说谁欠揍！啊，你说谁……”
孟凡雪使劲把他二哥往后推了一把，转过头拦住那人说：“大强哥，有话好好说，都老大不小了，在街上动手让人家笑话。”
“孟凡军，你瞎长了这张皮，说话来事都不如你妹妹在理。”
“大强哥，”孟凡雪怕她二哥那爆仗脾气再上来，忙拉着大强往西走了两步，“哥，有啥事你跟我说，别跟他一般见识。”
“妹子，我跟你说，你这二哥不地道，仗着手里有俩钱，走路都跟那螃蟹似的要横起来了。今天闹得这出还真没为啥大事，看见没？”大强一指路边的一堆石子，“我就说了句谁把石子堆这里啊，碍事挡脚的，他正好走过来，一听就跟我急了，骂骂咧咧地说我吃饱了撑的，是狗拿耗子，反正就各种骂，骂我没事找事。”
孟凡雪看看那堆石子占的地儿，是有点不像话，就劝道：“哥，你别生气了，他喝了酒就那臭脾气，一会儿我让我大哥来给他运家里去。”
“咳，这堆石子不是他的！我气就气这个，明明是他多管闲事，还反过来骂我！”
“啊？不是我二哥的？”孟凡雪一听气也大了，“大过年的他这不没事找事嘛！”回头看看孟凡军，早脚步趔趄地往村里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过头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
“大强哥，我先替我二哥给你陪个不是，等他酒劲下去了我再让他亲自给你赔礼去。”
“我最看不惯这样的人，仗着喝了酒到处耍酒疯，酒这玩意我也不是没喝过，醉人不醉心，腿脚不听使唤了，可心里明白的很，说是喝醉了，你给他一坨狗屎看他吃不？他肯吃那才是真醉了，不然就都是借酒耍横呢！”大强边说边狠狠地朝孟凡军走的方向剜了一眼，转过头来对孟凡雪说，“今天这是你赶上了，要不然就他那样，真搁不住我三拳两脚，走路都走不利索了还找事！”说完，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抬脚走了。
孟凡雪望望已经拐弯往北的孟凡军，蹁上车子赶了过去。
快到娘家大门口时，孟凡雪赶上了她二哥。孟凡军一溜歪斜地走了一路，也没再和人搭腔，听见身边有动静，歪头翻愣翻楞白眼看了看孟凡雪，问道：“你……怎么来了？”斜着俩眼又一琢磨，来脾气了，“哦，我……想起来了，刚才要不是……你拉着我，我早……把那小子揍趴下了！”
“舌头都捋不直了，还和人打架呢！”
“我……问你，刚才那小子……是谁呀？”
“二哥！”孟凡雪叫了一声，“你这是和谁喝的呀？怎么喝得都不认人了呢！”
“我……我……”孟凡军一边嘴里搭着腔，一边歪歪斜斜地往大门里进。
孟凡雪一见，忙支下车子，推着孟凡军就往外走：“你快别我我了，喝成这样还敢到咱娘这边来，一会儿被咱爹看见了不得把你揍出去！快走，快回家去！”
“咋了小雪？你怎么今天来了？”孟老太太不知在屋里忙活啥，听见动静走出来看见了闺女，再一探头，瞅见她那小儿子又喝醉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才好受了几天，就又喝成这个熊样！”嘴上骂着，步子却跟过来，“快把你哥扶到屋里睡会儿吧，幸亏你爹不在家，不然又该骂上了！”
“爹哪儿去了？”
“吃完饭就到你奶奶那边了，廿六不是你奶奶生日吗，过去和你几个大爷叔叔商量商量今年咋办。”
“哦，孙文娟让我和她去城里做头发，我一想今天都廿四了，就顺便给奶奶和你一人买了件衣服拿过来了，等她老人家生日那天我就不来了，才放了假没几天，家里事多，忙不过来。”
“买啥衣服啊！柜子里都快装不下了。”
孟凡雪知道老太太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高兴。
“你爹估计得在那边待大会子，看他醉成这样再撵他走也不放心，睡一觉就没事了。”
“生日！谁生日？都散伙了谁还过……他娘的生日！”
“没跟你说话！”老太太打了儿子胳臂一下，“快快，把他弄屋里，挨着床就好了。”
“娘， 我二哥今天和谁喝的你知道不？”
“咋不知道，你二嫂早和我说了，说你二哥他们那个建筑队干不下去了，今天那哥几个喝完这场酒就算分开了，明年还不知道干啥好呢。”
“我早说合伙的买卖干不长，早早晚晚得散伙……”
娘俩这里正说着话呢，忽听大门口有人吵吵，再一细听，像是孟强媳妇。
“坏了娘，刚才我二哥和孟强在村口差点打起来，我听像是他媳妇找来了。”
孟强媳妇是有名的泼辣户，矮仆仆的个子，却是满脸的横肉，打四下里看都不是个善茬。
娘俩赶紧把孟凡军架到床上就往屋外跑，跑到大门口却见孟庆伦正黑着脸听孟强媳妇指指划划地嚷嚷。
孟凡雪知道事情的原委，赶忙过来拉着孟强媳妇的胳膊说：“嫂子你听我说，这事是我二哥不对，他喝上几杯酒就这臭脾气……”
“你起开！”孟强媳妇一甩胳膊，“你别给他争理！他喝上酒就这臭脾气，那我让孟强喝上几杯也去揍孟凡军去行不！”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大伙儿有听明白的，也有刚凑过来的，孟强媳妇一看人越凑越多，人前疯的毛病又犯了，一遍一遍地又骂又嚷，口口声声孟凡军打了他家孟强了。
“嫂子，”孟凡雪继续陪着笑脸，“他俩闹的时候我刚好赶过去，俩人没动起手来，我也跟大强哥赔不是了，等我二哥酒劲下去了……”
“外亲挡不了里事，你一个嫁出去的闺女陪个不是就算了？你以为你半刀纸糊了个鼻子，恁大的脸呢！我呸！孟凡军呢？叫他滚出来！”
孟凡雪正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再劝呢，就听半天没搭腔的孟庆伦突然插进口来：
“给脸不要脸了是不！大强家的我跟你说，你骂我那俩混蛋儿咋骂都成，可就是不许你骂我这闺女！外亲咋了，外亲也是打我孟庆伦家里嫁出去的，还别说孟凡军没打孟强，就是真打了也是你这熊娘们给他赚的！”
孟强媳妇被呛得噎住了，挓挲着两只手，不知说啥好。
孟兆伦不再理她，却转头冲着人群喊道：“要看热闹别处看去，谁再围在我家大门前我他娘的让他过不去年！”
围观的人们见轻易不发脾气的孟庆伦急眼了，一个个忙都知趣地散了，其中几个临走扯了扯孟强媳妇的棉袄，示意她别再闹了。
那娘们见围观的人眼瞅着都走没了，只剩孟凡雪一家子，也怕再闹下去自己吃了哑巴亏，只好借坡下驴，灰溜溜地也走了。
孟庆伦却余怒未消：“那畜生呢？”
“爹，我哥睡了，你消消气，一会儿血压又高了。”
“我早晚得让这俩祸害给气死！”
“你不在那边商量事，早早往家走干啥！”老太太道，“晚来会就碰不上这档子事了。”
“你不提我还不气呢！”孟庆伦刚按下的火又上来了，“几个大老爷们商量事，老五家的偏要插一杠子。我的意思今年上饭店开上几桌，老太太都快九十了，还有几天活头呀，可那娘们横不行竖不行的，可把我气饱了，他娘的爱咋弄咋弄，我不管了！”一面说一面进了门，“今天净和几个娘们置气了，真晦气！”
屋里，孟凡军呼声打得震天价响，老头子两手叉着腰嘿闷嘿闷地喘了两口粗气，到底还是没再动肝火，一屁股坐沙发上，端起一杯凉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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