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干嘛？”烟雾朦胧之间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我吞了吞口水，清着嗓子说：“为了梦想和希望！”
“你他妈放屁！”
我被吓得一愣，连忙实话实说：“我没考上高中，怕呆在家里被我爸打死，就赶来投奔你。”
一双纤手拨了拨烟雾，呛得我喉咙涩涩的。烟雾中一个面容妩媚的女人，勾着嘴角，笑得魅惑人心。
“你爸没跟你说，我是干嘛的？"
我挺直腰板，像个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是我自己要来的。”
她闻言，盯着我。
过了好一会，她拉开窗帘，让温暖的阳光挤进这个让人发闷的房间。我觉得很舒服，慢慢地放松下来。她呆在窗前，好似怕被灼伤似的，侧身在了窗帘后角。
“房间在你左手边的第一间。房租每月一千二，不包吃喝，水电费每月出百分之三十，家里有个电话机，可以打。”她转头说。
我点着头，立马把行李搬进自己的房间里。
我盘着腿，坐在床上。我书读不下去了，要进一个普高就得花一万八的择校费。我只好瞒着我爸跑出来。
我知道她在这儿，每次寄回家的包裹都有留地址。她是我们这一辈年龄最大的女孩子，是大姑的第一个孩子。所以，我们一辈都叫她姐姐。
她是干什么的？当时，我是真的不知道。只是很奇怪，每次过年都看不见她的身影。我会来投奔她，主要是因为她出去的第一年就给大姑买了一件貂皮大衣。
这种东西在我们那个穷得连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可算是稀罕货。
虽然之后，我妈在村头的垃圾场里捡回来，挡猪圈了。她在我的心里，依旧是个传奇。
为了能够让自己在这儿活下去，我必须找一份工作。下午，我就出去在电线杆上找招聘广告，再三比较，选了一个靠近姐姐家的面馆，当洗碗工。
先去面馆踩踩点，顺便洗了一个下午。等到我腰酸背痛地回到家，发现姐姐已经出门了。
我没有吃饭，就草草地洗了一个脸，趴在床上睡去。因为饿着肚子，倒也怎么都睡不着，只好翻来翻去。
我听见钥匙插入门孔的声音，接着是砰地撞地声。我怕是姐姐喝醉，打算着开门看看。
客厅里的灯是关着的，我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慢慢地听见了一些声音，是姐姐紧促的呼吸声还夹杂着男人的低吼声。
我十六岁了，这种事情自然懂得。我本能地觉得我此时，最好应该安静地回房间。
但是，当我终于摸到电灯开关的时候，居然鬼使神差地手指一按。
“啪嗒。”
姐姐就穿着一条短裙躺在地板上，上身裸露着。在她的身上趴着一个男人，他抬起头，皱着眉头看我。然后，他突然笑了，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一脸玩味地把目光锁在我身上。姐姐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才反应过来。她看着他，用双腿紧紧地夹住了他的腰，那个男人低骂了一声。
“滚。”姐姐转头冲我骂。
我立即转身，差点被姐姐落在沙发边的内裤绊倒，马不失蹄地跑进自己的房间，锁好门。
第二天早上，姐姐在喝黑米粥。她看见我出来，招呼我过去。我站在她面前。
“昨天那个男人是我老板，我忘了你在家，以后不会了。”姐姐淡淡地说。
她把一碗黑米粥推到我面前，说了一句：“小心点。”
当时，我就不知道，她是在提醒谁。很久很久以后，我琢磨着，也没个确定。或许，兼而有之：或许，广而泛之。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一个月，直到七月末的那天晚上，我留在面馆里打扫卫生。
门口进来一个人。
“抱歉，先生，我们快打烊了。有需要的话，明天再来。”我低着头，把扫把归置角落。
面馆内的灯光有些暗了，所以导致我看不清那个人脸上的表情。
他，应该是他。
他说:“丝丝啊，我来找你的。”
姐姐坐在吧台上，眼睛带醉地扫向场内的所有人。一个踩着九寸高跟鞋的小姐走过来，说:“蜜啊，老板又给你分红了吧。”姐姐笑着看她，不说话。
九寸小姐看向门口，用手捂住嘴巴，夸张地说:“看那，老板带回一个和你好像的女孩啊。”
姐姐看过来，沉了目光。
他把我带进来，我左顾右盼。这里灯红酒绿，人影缠绵。
“你说我姐姐在哪儿？”
他拉着我的手，我挣脱不开，只能用指甲戳他。
姐姐站在我面前，并没有看我，只是瞪着他。
“带她来干嘛？”姐姐的声音冷了几分。
“我看着她整天在面馆里打工，那么辛苦。她姐姐有赚钱的好门道，何不分享一下？”他说。
“小妹妹啊，你知道这是哪吗？这是全城最大的夜总会。那你知道你的姐姐是谁吗？最有名的夜场公主，蜜。”九寸小姐亲昵地拉着我的手，说出的话让我心惊了几分。
姐姐听见她的话，忍不住晃了一下身子。
“我直白点说，丝丝，我想收进来。”那个男人扶住姐姐。
姐姐看着他。“你做梦！”
后来，姐姐带我回家，把我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她在客厅里吸烟。
一个小时之后，姐姐放我出来。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进那的。”姐姐左手打着烟灰，右手扶着额头。
“我明天就买票送你回家，你就可……”
我出声打断她:“你怎么知道，我不想。”
“啪。”直接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你不要在这里犯贱！”
“那你呢？你不是？为什么我不可以做这个事？我也想风风光光的！”
姐姐不说话了，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话刺激到她了，还是因为她本身自己也觉得如此。
姐姐把烟头握在手心里，紧紧地握成拳。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刚来这儿也是十六岁，，我是来勤工俭学的。但是，有一天晚上，一群男人把我堵在死角里。你知道吗？”
姐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第二天的头条都是我，我把那群人告上了法庭，全城报纸都是报道这件事。但是舆论一边倒，很快就有一家权威报社报道事情的真相：是我去勾引城中富商的儿子。是我，我不知羞耻。”
“我那个时候都不敢出门，一出门就有板砖打我，我只能呆在家里，直到家里没米，我就喝白开水度日。后来房东要赶我走，我只能大半夜地去别人家偷东西，然后被警察带回公安局。在公安局里的日子是最安心的。”
“一天半后，有人来保释我。”姐姐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那就是我后来的老板。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第二天，我就拥有了全新的身份，是夜总会的公主。”
“走投无路，唯有破釜沉舟。当时为了保命，我只好答应了他。接下来的几年里，我给他赚了很多钱。渐渐地，我就不想干了。”
“我没想那么多，就只是想有了钱，我可以选择。只是，我以为我拿得了自己的命运。后来我才知道，我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老板把我的照片寄回给我的爸妈，我妈哭着说，让我以后别回家，不然她就自杀。”
“我知道老板的手段，他断了我的后路，甚至改了我的命。”
“我曾经在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每个人都有逆鳞。可是我的逆鳞被拔了，鲜血淋漓，苦不堪言。”
姐姐低着头，我蹲在她面前，松开她的手。手心的肉已经被烟头烫烂开了，我小心地给她清理伤口。
两人沉默。
竖日凌晨两点钟，姐姐把我叫醒，把所有的东西整理好，送我上计程车。
“我跟你说，你必须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高铁票拿着，三点十分一趟，送你回老家。最起码，你留在家里会更安全。”姐姐在车外，叮嘱我。“放心吧，司机是不知道我们情况的，他会直接送你到站。”
“家里有一个脏的，就够了。”姐姐冲司机挥手。
我想说些什么，但是司机已经摇上了车窗。
我扭头看着姐姐待在原地。
所有的景物都在倒退，车内的气氛有点沉闷。
此时，从前面传来声音。
司机说：“丝丝啊，你跟蜜的关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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