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坐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风景,室内灯光璀璨,光影流泻到窗外,与窗外的建筑物交相辉映,我觉得真美啊,却不知用怎样的语言形容。奇奇对我说:“妈妈,你看,一个城堡,一条小河,还有旋转木马和滴答滴答下雨的树。妈妈,你说,城堡里还有什么,有王子和怪兽吗?他们住在一起会不会打架...”
这孩子和我小时候一样,什么话一说起来就没个停,我小时候,呵呵,我小时候阿,往事一下子像散开在光影里的碎片,不知道该从哪片拾起。
那年我才三岁,一个三岁的孩子坐在自己家的窗台上哭的伤心欲绝,奶奶闻讯赶来,打开门,一把把我抱在怀里。我鼻涕眼泪蹭了她一肩膀,狠狠地向她哭诉我妈她们的罪状:她们去看电影,嫌我烦,嫌我话多,不肯带我去,把我一个人锁在家里。奶奶把我抱得紧紧的,说:“奶奶不嫌,奶奶不嫌,奶奶带你去看电影。”奶奶的怀抱像夏夜里凉凉的风,吹来远处的蝉鸣,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那个时候,只有奶奶不嫌我。我把爷爷的烟斗藏起来,她不嫌我;我把地里没成熟的西瓜都摘了下来,她不嫌我;我把鸡圈里的鸡都放出来,带着它们去散步,她不嫌我;我要听一个讲也讲不完的故事,她也不嫌我,我们躺在床上头挨着头,她给我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故事里有个张家大小姐,年方二八,笑靥如花。我问她:“那个张家大小姐后来去哪啦?”她告诉我:“她呀,就呆在故事里呀!”
小时候大家都很穷,肉啊,糖葫芦啊,爆米花啊,都要好长时间才能吃到一次,可是因为奶奶,我的童年有好多想起来就流口水的时刻。我的好朋友王小帅说,我奶奶有双会变魔术的手。我们从沙枣林里捡来的沙枣,奶奶去了皮和核,把枣肉碾的细细的,藏在馒头上被挖出的一个个的小洞里,蒸熟的沙枣馒头,枣肉从小洞里探出头来,好看又好吃;我们从河里摸来的小鱼,奶奶裹上混了鸡蛋的面粉,炸的金黄金黄的;新鲜的土豆和山芋,做饭的时候,奶奶把它们埋在炉灰里,等饭做好了把它们挖出来,去了烤的焦黄的皮,露出里面的香甜和软糯;还有那醉人的酒酿,奶奶用一层层的布包好它,等着它发酵,这个过程馋地我心里痒痒的,我恨不得一天问三次:“奶奶,好了没有呀?”小镇里没有电话,广播室里的广播是大家传递消息的唯一方式,XXX,你妈钥匙忘带啦,叫你回家开门;XXX,你爸说你再不回家就别回来啦!我整天跟着王小帅在外面撒野,我妈经常找不到我,但只要广播里一喊:“小英子,你奶奶喊你回家吃饭啦!”我们俩就像灵敏的兔子一样跑去奶奶家。
我是奶奶带大的孩子,小时候大人们总喜欢在孩子那攀比:“小英子,谁对你最好啊?”我很鄙视那些说“一样好”的孩子,怎么可能一样好呢,当然是奶奶对我最好!我对奶奶说:“等我长大了,给你在城里买个大房子,天天给你买肉吃!”奶奶笑得流出了眼泪:“好啊,奶奶等着,等着我的小英子长大。”奶奶是我的避风港,谁欺负我了,我都会说:“我去告诉我奶奶!”犯了什么错我都不害怕,每次我妈要打我,我就跑到奶奶家,往她怀里一躲。我妈背地里说:“看你奶奶能护你一辈子!”我心想,怎么不能呢,等我长大买了大房子,就和奶奶住在一起。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我们和这世上的很多人,都注定了要分离,她穿越了许多前尘往事来到你身边,陪你走过一段路,缘分尽了,就会离开你。
奶奶曾经告诉过我:“人死了,就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庇护这世上她爱着的人。”奶奶说的话我都相信。所以,只要有星星的夜晚,就能让我觉得温暖,那么大的天空,它们那么坚定地亮着,一定,是为了某个人。
天渐渐黑了,奇奇拉着我说:“妈妈,你看,天上有颗星星!”天上的星星为什么总会出现,因为地上有它要庇护的人。
后记:
爱情传说
张家大小姐
年方二八,笑魇如花
在尘世里沏一壶清茶
等他循着茶香而来
那个人
必然来自远方
必然有着清迥拨俗的面容
和坚定不移的眼神
那个人
真的来到她的身边
穿过尘世的浮华
带着满身风雨
带着时间的伤痕
向她召唤着
这一生的颠沛流离
乱世中的相守
是所有罗曼蒂克的开始
可结局
总是沧然落幕
回忆如血,她一个人
走进一片大漠的荒芜
为了不再寻找
她很少回过头凝望
所有的美丽和悲凉
都被雕刻进大漠的孤烟里
随着风沙去了远方
所有的往事
在岁月里缄默成一个秘密
藏在
关于爱情的传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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