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慕光在场,蒋薇薇的眼睛立即失去了光彩。她不再作声,嘴里慢慢地嚼着苹果,默默地看着窗外。
成文偷偷地看着蒋薇薇。她的领口下的两粒纽扣有意无意地敞开着,黄色宽松的乔其纱薄衫被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鼓起,黑色胸衣吊带若隐若现。她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即使从女性的角度来看,成文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性感迷人的姑娘。
“咱们这几个人呀,要说最幸运的就是薇薇了。”魏玲一边削着一个美国进口的红蛇果,一边说:“咱们都是离家远行,人家可是学成回家呀!”
“真的呀?这可真好!”成文无比羡慕地说。
“千万不要以已度人啊!”蒋薇薇扭过头来,神情严肃地盯了魏玲一眼。
“我说错什么了吗?”魏玲吐下舌头,做委屈状。
“我们是陪绑来的!”蒋薇薇突然凤眼圆睁,直视成文。
“什么?”成文浑身一震。
“没什么,来,吃苹果。"魏玲把削好的苹果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成文。又对蒋薇薇说:"你自己别老瞎琢磨,不是那么回事儿。"
阳军华拿着魏玲递过来的另外半个苹果坐到靠窗的边凳上。他嚼着苹果,看看成文,看看魏玲,又看看蒋薇薇,像看着自己的后宫,嘴角不觉上提,难掩内心喜悦。
慕光提着吉它回来了。
他一屁股坐在蒋薇薇的床上。蒋薇薇的脚收得慢了些,被压蹭了一下,立即娇滴滴地“哎呀“一声,捂着脚面装痛。
“没事吧,没事吧?”慕光急着要去看那只小脚,蒋薇薇藏了起来,抬起头,眼睛弯弯,笑盈盈地看着慕光说:“没事儿!”
“没事儿!”阳军华在一边鹦鹉学舌。魏玲咬着成文的耳朵:“男人都喜欢她这样的。”
“真没事儿?”慕光仍然在问。“没事儿,没事儿!”蒋薇薇娇羞地迎着他的目光。
“别整那没用的啦,赶紧给人家弹一曲,压压惊。”阳军华学着东北话。
慕光小心翼翼地褪下琴套,一把棕色光亮的吉他展露出来。这是慕光上军校后用攒了一年的津贴买的。这把单板红松古典式吉它伴随他度过了许多大学中孤独的时光,多少酸甜苦辣都记忆在了琴弦上。有了温红后,他常把这把吉它当成她,高兴的时候,向她表达,痛苦的时候,向她倾诉。他常想,他对她的想象和感情也许是在忧伤或欢快的吉它声中升华的。
慕光抚着琴弦,想着温红,不知她现在深圳过得怎么样。
“这吉它的颜色好独特呀!"蒋薇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侧板:“弹《你是我的爱》吧!”她提议。
“好,好!这首曲子当下正流行。”成文率先拍手赞成,明显有讨好成分。
慕光的手指搓揉着琴弦,并不弹奏。
“让他弹《毕业生》吧,那是在毕业晚会上献过艺的,咱们也欣赏欣赏。”阳军华说。
慕光知音般看了他一眼,说:“这个我熟。”
“好呀,好呀,那就弹这个吧!大家都熟。”魏玲马上鼓掌。蒋薇薇有些落寞。
阳军华和魏玲和着琴声起了头,他们唱着中文歌词。
蝉声中,那南风吹来
校园里,凤凰花又开
心难舍,师恩深如海
最难忘,父母暖慈怀
……
无限的离情游子的泪
琴声起,骊歌正悠扬
莫犹豫,也莫再迟惶
好男儿,鹏程万里长
…………
慕光、蒋薇薇、成文却哼唱着英文歌词。
两种语言的歌词意境大不相同,他们却唱得瑟瑟和谐。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向住在那里的一个姑娘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真爱
……
歌唱完了,旋律仍在继续,悠扬中升腾着憧憬,又盘旋着忧伤。面庞像初生阳光一样纯净清新的毕业生们都沉默着,聆听各自内心深处被拔动起来却又无法立即平复下去的心绪。
“这首英文歌的副歌一般情况下都被人忽略了,它讲得是我们军人。”成文轻轻地说。
"你说说副歌。"慕光仍弹奏着说。
成文说:“我自己试着翻译的,你们将就着听吧。绿林深处,山岗之巅,白雪封顶,云雀追旋,大山之子,大地为榻,睡梦之中,号角声响,战火烈烈,子弹啸啸,山中墓地,泪珠晶莹,战争理由,早已忘却……”
阳军华和魏玲都竖起了大拇指。
蒋薇薇直勾勾地看着慕光,旁若无人,毫不掩饰对他的迷恋。她喜欢他弹琴时的专注,喜欢他哼唱时起伏的喉结,喜欢他拨动琴弦的细长而灵巧的手指,他的一切都让她喜欢。
在她对爱情的想象中,多么希望远方有一个人在等着她,她是那么爱他,可以为他献出一切,就像这首歌儿里唱的那样,她会为他做一件棉衫,没有接缝,不用针线;她会为他找到一块栖息地,位于海水和海岸之间,天空是被,大地是毯;她会与他比翼翱翔在白雪皑皑的山巅,一同追逐云雀;她会与他一同被号角召唤,在纷飞的战火中相伴,在泪珠冲刷的坟茔里化蝶……是的,那才是她真正的爱人。
then 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用心倾听着,蒋薇薇的眼中泪光点点。
闹哄哄的车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安静了。许多旅客围了过来,静静地听着悠扬又忧伤的吉他声。
忽然,车厢过道一阵躁动,从人群外挤进来一个目光如炬,脸膛黑红的蒙古大汉,手里提着一挂马头琴。
阳军华起身让座,红脸大汉一撩蒙古袍,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白脸书生们,广阔的草原不适合你们那靡靡之音,要听这样的曲子才过瘾!”他把马头琴架在膝盖上,拿着弓子的右手一抖,骏马的嘶鸣声破云而出,马蹄声由近及远,飞奔而去……众人大呼:
“《万马奔腾》!”
蒙古汉子听不到众人的惊呼,他摒气闭眼,身体随着乐曲极其投入地起伏扭动,仿佛是身跨骏马,率领马群奔跑的骑手,沉浸在万马奔腾的雄浑壮美之中。
马头琴停下了许久,旅客们的掌声仍在继续。
“你会弹什么蒙古曲儿吗?咱们来切蹉一下。"大汉操着不利索的汉语问仍在鼓掌的慕光。
“《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怎么样?”
“好!”
两人调了调音准,大汉一示意,慕光的吉它前奏响了起来,马头琴声切入,像一片悠扬的白云飘浮在托起它的浑厚的草原上。两人像是“切蹉”过许久,神合默契。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挥动鞭儿响四方
百鸟齐飞翔
要是有人来问我
这是什么地方
我就骄傲地告诉他
这是我们的家乡
…………”
这首那个年代几乎全国人民都耳熟能详的歌曲把全车厢的气氛都调动了起来。
几个远行的年轻人忘记了烦恼忧愁,与全车厢的旅客一起群情激昂地唱着同一首歌。雄壮而悠扬的歌声合着琴声飞出开着的车窗,随着夏日的风,飞翔在广袤的草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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