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开尽

此花开尽

      世上总有些事不能两全，也总有些事避免不了伤害。——题记

                                          一

        同学聚会结束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宋明轩坚持要送江思雨回家，虽说思雨不情愿，但是其他同学又不好再承接这个任务，江思雨心情复杂的上了宋明轩的车。

        车开得很慢，思雨说：“快点吧，天已经不早了。”“嫌晚了吗？干脆不回家啦。”宋明轩试探着看看江思雨的表情。“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下车。”江思雨脸上有点怒气。“逗你呢，当真了？”没想到这句话更激怒了江思雨，她杏眼圆睁，“你逗谁呢？我是你什么人，你逗我？停车。”宋明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把车停在路边，江思雨想打开车门，无奈宋明轩不给开。江思雨怒气未消，就自己探过身子去宋明轩那边扒开关，宋明轩顺势将江思雨搂进怀里，连连道歉说：“思雨，对不起，对不起，我哪敢逗你，我说我是真的不想让你回家，你更生气，我…”不等宋明轩说完，江思雨挥手给了宋明轩一个耳光。这个耳光让两个人都愣住了，空气有点凝固。最后宋明轩没有说话，发动了汽车。江思雨也不敢再吵着下车。两人一路沉默，只有那首属于两人的歌回旋在车里，空气里浸满了伤感和无奈。

        到了江思雨家的胡同，宋明轩将车熄了火，两人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宋明轩说了话：“思雨，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不值得你原谅，但是……还是请你不要恨我。”江思雨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说：“我们没有缘分，我不恨你。”又停了几分钟，江思雨看了宋明轩一眼，说：“我不该打你，别往心里去。”又顿了顿说，“我下车了，你慢点开。”江思雨打开车门，宋明轩也跟着下了车，说：“胡同里黑，我送送你。”“不用了。”宋明轩不说话，只坚持跟着江思雨走。两人沉默着走到江思雨的家门口，江思雨说：“好了，我到了，你放心走吧，路上慢点开。”“嗯”宋明轩答应着却不离开。“走吧。”江思雨推了推宋明轩。宋明轩却将思雨拉进自己的怀里，瞬间宋明轩呼吸的热气冲进自己的嘴里，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江思雨已经在宋明轩的怀里瑟瑟发抖了。江思雨有点迷糊，她感觉有点控制不住宋明轩了，她只能咬紧自己的嘴唇。宋明轩抬起头，看了江思雨一会儿，突然抱紧江思雨放声大哭。

        那晚过后，两个人并没有联系，他们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

                                          二

        宋明轩和江思雨是同校同届不同班的同学。他俩第一次认识源于“碰撞”。

        那是他们上初三的时候，那天放学，江思雨从宋明轩的教室门前经过，偏巧宋明轩从里面冲出来，将江思雨撞的趔趄了几步摔到了地上，裤子磕破了，膝盖磕出了血。宋明轩一下子吓傻了，他急忙和几个同学将江思雨送到学校医务室，校医说没什么大碍，包扎一下就行了。看着江思雨磕破的裤子，宋明轩小声说我会陪你钱的，江思雨笑笑说不用反正自己也不喜欢这条裤子。宋明轩和几个同学骑车把江思雨送回家，约定明天早上来接她，江思雨急忙说不用明天我自己走就行了，大不了不上早自习。宋明轩坚持要接她。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宋明轩就等在江思雨家的门口，当然还有另外两位男同学。那个时候男女同学之间说话的不多，要是让老师看见宋明轩和江思雨单独在一块儿，那就成了批判对象了。就这样他们算认识了，但事情过后俩人也没有接触过，见了面就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他们第二次接触已经是高二了，仍然是同校同届不同班。在操场上宋明轩一帮人和另外一帮人打架，江思雨看到后急忙喊来了老师，事后宋明轩受到了警告处分。江思雨觉得过意不去，找到宋明轩说叫老师本意是想劝开的，没想到让他受了处分。宋明轩说没关系。江思雨问为什么打架，宋明轩说因为自己的女朋友被别人抢走了。江思雨说那你打算抢回来么？是不是还得打？宋明轩说当然。江思雨停了一会儿说如果你的女朋友不想跟你，抢回来有意义么？宋明轩低下头说我也知道没有意义，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江思雨说愚蠢，转身离开了。后来宋明轩终究没有再打架。从此宋明轩对江思雨有了点异样的感觉。

        第三次接触是在校运动会上。男子百米赛跑的起点上，宋明轩做着准备活动。江思雨就在这时兴冲冲地跑过来。宋明轩的心里抖了一下，他想当然的认为江思雨是冲着他来的。可是他错了，只见江思雨走到另一个男孩面前替他接过衣服抱在怀里，微笑着说要加油啊，争取第一。宋明轩不知为什么突然愤怒了，他脱去自己的外衣，对着江思雨喂了一声，命令似的说“给我拿着” 。江思雨还没有反应过来，衣服已经被扔到怀里了。跟江思雨一块儿来的女孩儿问江思雨你认识他？江思雨笑笑说算认识吧。运动会结束后宋明轩找到江思雨问那天的那个男孩和她是什么关系？江思雨笑了一下说同学，那天她负责后勤服务。宋明轩舒了口气说那就行。江思雨问那就行是什么意思。宋明轩说明天你就知道了。第二天宋明轩托人将一封信带给了江思雨，那是封情书。江思雨看完后哭了，她给宋明轩写了张纸条，告诉他那就要好好学习，否则没门。       

        从那时两人开始了偷偷的地下恋爱，大学时两人向家里人坦白，但是遭到两个家庭的反对，两家家长态度坚决不容商量。宋明轩就告诉江思雨不管怎样毕业后就结婚，如果家里给介绍谁也不许见。

        可是他们还是没有走到一块儿，宋明轩结了婚。

                                        三

        结婚前，宋明轩又专门开车去了一趟两人曾经盟誓的爱情山。

      宋明轩一个人驾车出发了，宋明轩想起了和思雨一起登山时的快乐，而眼前的副驾驶位空落落的，没有了欢笑着的思雨，更没有了洋溢的幸福。他的眼很潮，心很酸，他这时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撕心裂肺。它不在伤心的最初和最后，是在你看到了任何事物都会让痛的尖刀在心口上一点一点地剜。

        宋明轩在车里感到的不仅是身体的孤独，更感到的是心四处漂泊无所依的寂寞。他把油门加到了最大，超过了身边的一辆辆形形色色的车。

      马达的轰鸣掩不过最大声音的音乐，最大音量的音乐带不走宋明轩内心无尽的痛。

      宋明轩到了山下，到了那个有快乐的地方。山还是那座山，树依然是那些树，而眼前的人呢？孤独酸楚，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山下，如同那棵挂在崖壁上努力伸展身子的孤独的树。宋明轩没有登山，只是呆望着山，呆望着路，呆望着远处。他真的没有勇气登山了，因为那每一个台阶上的幸福都是一把锉刀，每上一阶都会被锉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树阴由正北转到了东面，泪从腮边落到了脖颈。

        天空中一对燕子嬉戏着，它们一会你追我赶，一会停落枝头互相梳理羽毛，它们才是真正的幸福者。

                                      四

        那次同学聚会完的一年后，江思雨在北京开会。

        晚饭后，江思雨正要准备洗澡，早点上床休息，宋明轩打来电话。“喂，思雨，我。”

        江思雨知道是宋明轩的电话，之所以接通是觉得反正自己在北京。

        江思雨“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思雨，在听吗？”宋明轩的声音很轻。

        “在听。”江思雨惜字如金。

        “思雨，我想你了，就这会儿。”宋明轩好像在哭。

        江思雨觉得心里一酸，声音就哑哑的了，“明轩，我在北京。”

        “真的，真的在北京吗？”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激动和亢奋起来。江思雨觉得宋明轩的反应有点异常，“莫不是你也在北京？”江思雨有点嗔怪他的激动。“是的，是的。”电话里宋明轩有点气不接下气了，冲着电话只喊，“思雨，思雨，快，快，告诉我地址，我去你那儿。”

        江思雨愣了一下，迅速挂了电话。去年的那一幕迅速映上心头，她不能在这样。现在是在北京，两人见了面，会怎样？江思雨不敢再想。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接还是不接？江思雨在屋里团团转。而宋明轩那边早己的一头汗了，他知道思雨肯定是想起了去年的事才挂断电话的。他接着拨电话，心里祷告着，千万别关机。终于，江思雨接通了宋明轩的电话。

        “明轩”江思雨有点觉得这个名字烫嘴

        “嗯，思雨，求你，千万别挂。”宋明轩急的恨不得伸手抓住江思雨。

        “我怕。”江思雨哭了。

        宋明轩愣了好一会儿，他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声“禽兽”，他痛恨自己去年又给了江思雨新的伤害。他在心里质问自己：难道自己对思雨的思念仅仅是因为性吗？真是那样就真是禽兽不如了。可是他马上告诉自己“不是”，思雨是他精神的依靠，精神上他不能没有江思雨。

        电话里江思雨还在哭泣，那声音让宋明轩心痛。

      “思雨，别哭。”江思雨的哭泣把宋明轩的心打乱了。

      “明轩，你过来吧。”

        江思雨放下电话，大哭起来。为什么自己和宋明轩这样的无缘，既然无缘上天为什么又在这里让他们相见？她渴望宋明轩的拥抱，渴望他给自己的热吻，更渴望能和他相依相偎的散步，相亲相爱的过日子，可是，他们却没有这样的缘分。

        宋明轩敲响江思雨的房门时，江思雨已经洗完了澡，换好了衣服。她把长长的卷发随意的盘起来，画了淡淡的妆，眼睛里无限的柔情，又充满哀伤。

      他们没有想象中的相拥而泣，没有想象中的热吻，他们甚至有点生分。

      “思雨，今天听你的，你说我们去哪儿？”宋明轩小心的问。“我想和你在街上走走。”江思雨低着头。“行，都听你的。”

        两人走在街上，街上行人不多。走了几米远，江思雨挽住了宋明轩的胳膊，宋明轩觉得一股暖流温暖到心底深处。他们谁也不说话，就是默默的走。两人觉得这很奢侈，他们能够不避众人挽着胳膊走在大街上，真是最大的幸福。相比去年的激情，这种幸福让两个人更平静，更刻骨铭心。他们走到了一个街心花园，两个人坐在长椅上，江思雨将头靠在宋明轩的臂弯里，满脸的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江思雨感觉到了寒意，她恋恋不舍的抬起头，对宋明轩说：“回去吗？”“是不是冷了？走，回去。”宋明轩拉起江思雨，突然说，“来，我背你。”说着弯下腰。“老远呢，背得动吗？”“你忘了，我背你走过多远，来，上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变得活跃起来。“好吧，累了不许叫。”江思雨爬上了宋明轩的背。宋明轩的背还是那样宽厚、结实、温暖，趴在上面很舒服，也很安全。

      “你这样背过你的妻子吗？”江思雨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很无耻，她明白自己的行为已经伤害到了明轩的妻子。

        宋明轩笑笑，说：“这辈子我只背你。”

        那一晚，宋明轩没有留下，江思雨知道他不想再伤害她，心里很感激。宋明轩走后江思雨一夜无眠。

        宋明轩躺在床上，觉得很踏实，他对自己说，“你是真的爱思雨。”

      离开北京前，宋明轩给江思雨发了一条短信，短信上说：思雨，这辈子我只背你。

      江思雨幸福而又悲哀地删掉了。她悲哀着自己的幸福，悲哀着自己的悲哀，也悲哀着宋明轩的悲哀，更悲哀着他妻子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