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总是想起母亲节，想着该写点儿什么。又纠结怎么写，才能表达自己比较复杂的心情。
与情人节、父亲节、感恩节以及昨天刚过的护士节一样，母亲节这样的节日都带着脉脉温情，容易让人入心入肺。这些节日也指代明确，什么节就能想起什么人。
母亲节，人们自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也想表达对母亲的感恩之情，而一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就道尽了全天下儿女的心声。
我当然想起了我的母亲，我那历经七十多年沧桑，我觉得坎坎坷坷平生不易她自己却觉得眼前的日子一直比过去的日子要好的我的妈妈。
我对母亲的心思是复杂的。
母亲是爱我的。在她心目中，他儿子帅，她儿子有本事、有身份。到现在回老家，她总希望我能陪她到大街上走一走。遇见熟人她总是笑盈盈先打招呼给人介绍：“这是我的大儿子。”语气中带着自豪。
我还记得小小的我肚子疼，她抱着我上医院。在路上，我一掂没忍着就吐了，吐在她的肩膀上。
我长了热胡子（腮腺炎），腮帮子又肿又疼，睡不着，她一直抱着我拍着哼着，也就不睡。白天去找老人抽的旱烟管子里的烟铸子给我摸。过两天不管用，就又依别人说的土方子去挖花椒树下的青土和成泥给我摸。
上一辈的人都有带着时代烙印的辛苦波折的故事，我妈也是。我八个月的时候她离异，把我放在外婆家，到自己二哥工作的地方给人看孩子。回来后，建筑社当小工，带着我在苗圃嫁接树苗，到手联社做衣服，去边远的公社当社请教师。为了生活，只好坚强。我知道母亲的不易，我理解母亲的心情。
但是母亲太强了，而且是不嫌麻烦不嫌累的强。太强了就什么都要做主，我行我素，不管别人的感受，听不进别人的意见。爱操别人的心，替别人做主，替别人做事。这样往往事与愿违，好心不被理解。而且脾气大，伶牙俐齿，不知道忍耐。在我的印象中，母亲嘴上从来没有输过人。在她的心目中没有可怕的事，没有可怕的人。
有一年春节在迪拜，儿子在地下停车场停车，车离隔壁的车很近，正好这车的主人从远处走来，用英语嚷嚷着不让我们离开，很厉害的样子，以为把他的车擦了。我妈也直接大嗓子用家乡话喊开了：“又没挨着你的车，你那么大声音干什么？”她才不管人家听懂听不懂。
要回国了，在机场我们两大包行李托运的时候不合适，要打开重新打包。时间紧，我和儿子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她硬要挤进来插手，我们让她别“捣乱”了，她就不听。我们不动了，她就自己弄。
妹妹家装房子买家具，我私下告诉她就说什么都好。她忍不住，说这不行那不好的，惹得人家不高兴。弟弟早都另开门过着自己的日子。她总是要指导人家怎么生活，人家不听，就一顿乱骂。本应该平静的日子就鸡犬不宁。
对人好的时候挺好，很大方很大气。不好的时候，生气的时候，难听的话、伤人心的话也就随口而出。骂我的时候那些过分的话我不想想起，但也没法忘记。
外婆家的事她就管到底了。到现在，她还带着单身耳聋的她的弟弟一起生活。清明给外婆外爷上坟也是以她为主。
我心里是多么希望她什么事都不用管，消消停停过自己的日子，现在也有这样的条件。
不能回想细说，几十年了，有太多的事情发生，有好，有坏，有温暖，有伤感。既然成为母子，那也就有无法言明的奇异缘分，自己无法选择。
所有的母爱都是天性，都是心甘情愿的付出，都毋庸置疑。别说人，就是哺乳动物的母爱也是那么让人感慨唏嘘。
在“动物世界”里我看到过一个小片段。母豹抚养着一只小豹，为它哺乳，为它捕猎。终于，要让小豹离开独自成长的那一天到了。她捕来了一只小羚羊，拖给小豹。小豹扑过去，像往常一样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母豹看了一会儿，狠心转身跑向了起伏的原野。吃饱了的小豹开始找妈妈，周围只有茫茫黄昏的光晕，没有方向，没有明亮。我不由猜想着这对母子或许是母女的心思。亲情不断，孩子没法长大，哪怕心在滴血，也不再回头，这是法则，也是大爱。吃饱了的孩子，你如何独自度过人生中第一个、第二个漫长的夜晚？你脑海中编排着母亲没有回来的万千种理由，你会不会想到那是一种带着巨痛的大爱所致？从此一别，再无相认！
给学生讲朱德的《我的母亲》的时候，我设计了一个“导语”。我用了何振梁在北京申办奥运会时陈述的主旨“我爱我的祖国”，用了邓小平著名的“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我深深地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我说，在不同的年龄段，人对爱的理解不一样，七八十岁的人说出的爱和十几二十岁的人说出的爱，味道完全不一样。我们看看五十岁的朱德说出的对母亲的爱是怎么样的。课文就开始了。
我比当年的朱德还大了，我相信我的爱也比年少的时候厚重了。写这些文字的中间我给我妈打了电话，问候她，并说今天是外国来的母亲节，祝她节日快乐。我知道，她接到我的电话就已经快乐了。
我看到的写母亲的文字都在记叙、抒发母亲无私的奉献、无私的爱。但我知道，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当然也不会有十全十美的母亲。各人都是太爱那个生养自己的人了，尤其在母亲节来临的时候。
但是，真的太爱吗？我不敢认可。我所知道的，大部分人其实是更爱自己的孩子的。有一句话很值得玩味，“大人的心都是朝下的”！比起爱外爷外婆，我妈更爱我；比起爱我妈，我更爱我儿子；肯定的，我儿子也会更爱他的儿子或女儿。现在还存在着越来越泛滥严重的“隔代亲”。这是天性，不在于你说的怎么样，想的怎么样。
看着一天天老去的母亲，原想提醒她不要管娘家的事，不要管儿女的事，不要管外人的事，不要为别人不听话而生气，更不要口不择言地去骂人，其实她也感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脾气已经好多了，还是算了吧，看她吧。一辈子都没有改变，现在改什么呢？我告诉弟弟妹妹，只要母亲愿意，只要她力所能及，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像有一次我陪她去见一位几十年没见的男同学，那同学笑哈哈地说：“你妈上中学的时候漂亮得很，看上的人多，人也风流。”说的我妈有些尴尬，我却淡定地说：“好啊，青春无悔。”
不要埋怨母亲，不管她错与对，因为她更爱你及你的孩子；因为她老了，她终将先你离开这个世界。即使她说的做的不合你的心意，也不要给她“色难”。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人老了就可怜了，活的就不容易了。
如果爱，就现在。爱的方式尽可不同，但要有心，有态度，有行动。
把这些说出来，我也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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