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穿着锈红色的长裙子自天台一跃,她像一只红色的鸟。
林的人生一句话就能说完,按部就班枯燥平庸。
“她是个好孩子。”
“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
林的身体变透明,死神对她说,“你是自杀,罪大恶极,要入地狱。”
死神让她在死后的七天里对生者忏悔。
林参加了自己的葬礼,哭的人大半都不认识。成年人很厉害,黑衣黑裙也能开一场社交联谊。
她没什么喜欢的人,只有周。
她越过人群看见周白色的裙角,脸色惨白,面无表情捧着一束花。
林飘到她面前,周嘴唇开合。
周轻轻说,“林林。”
林笑出声,伸出手指点在她嘴角,手指穿过去。她又靠近些,虚虚抱住她。
“你真可爱。”
林回到了她小时候的小院子。方方正正,有长满了爬山虎的墙,有高高的栅栏。
她在这里认识了周。
周的父母来求她爸爸办事,买了一堆娃娃送她,还让周陪她玩。
周觉得她好厉害,“我爸爸妈妈都没见过你就这么喜欢你,你难道会魔法吗?”
林奇怪,“他们不喜欢我啊。”
周说,“他们买了这么多娃娃给你唉,我妈妈说,只有讨人喜欢的小孩才能有玩具。”
周又说,“我不讨人喜欢,所以我没有玩具。”
林看着这个有着自然卷头发的小女孩,“我教你魔法。”
林教她如何在大人的聚会上自己找乐子,教她怎么在小洋裙和旗袍间做选择,教她怎么糊弄大提琴课的老师。
周全都用不上,周每次都说,“林林真厉害。”
小学她们在一个班,有人说周是“那个富家女的跟班”。
林生气了,她找到那个女孩子,要她道歉。可道歉之后这么说的人越来越多。
周说,“别生气,他们不能跟着林林,是嫉妒我才这么说的。”
林信了。
中学她们也在一起,周很漂亮,成绩很好,没人再说她是跟班了。
高中周的父亲换了生意,她们自这分开。
周好好念书,偶尔写信。林不喜欢她发短信,说黑体冷冰冰的,不适合她。
周和她的自然卷很像,眼角总不愿意舒展开,有随遇而安的氤氲水汽。
刚开始都很正常,直到再遇见那个女孩子。
“唉?林不在吗?”
“林在别校。”
“哦,我当你还是她的狗呢。”女孩子笑得很开怀,“狗狗长大了嘛,放出门也能自己找到家。”
周抄起一本书砸向她,“放尊重点。”
“生气了?”女孩侧身躲过书,纸击地面一声脆响,她凑到周的耳边,“你知道被你们揪着头发道完歉,我是怎么过的吗?你凭什么生气?”
第二天,周的桌子被泼了红墨水,擦掉后底下用油性笔写满了“狗”。
周去找了老师,女孩被记了过,几天后家里人请老师吃了顿饭,过消了。
他们说,她其实是她妈和别的男人生的杂交品种,他爸的生意全靠她妈和别的男人睡。
这都没什么,毕竟也八九不离十。
周很坚强,他们怎么说她都能当成耳旁风,继续一心只读案上书。
周每天的乐趣就是胡诌轻松快乐的校园生活寄给林。
林的回信从不像她那样长篇大论,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能占一张信纸寄过来。
周照旧去收发室拿信,一群女孩子嬉笑着围过来,一把抢过来拆开,阴阳怪气地读。
“周,你班上那个养了两只小鸟的女孩子怎么样了呀,要不要我下回寄点面包屑,你代我问声好?”
“嘿你们听听看,咱们学校什么时候让养鸟了?怎么说,骗口面包自己吃啊?”
“还给我。”
“不要,撒谎的惩罚,没收了。”
“你他妈的混蛋!”周吼她们。
头发在拉拉扯扯里早散了,糊了一脸,周直勾勾地盯着她拿信的手。封口的火漆被随便撕掉,里面的干花掉在地上。哪怕她没看见信的样子,她也知道林一定拼拼贴贴出了张画,说不定里面还有两只丑兮兮的鸟。
晚上周趴在桌子上给林写回信,“面包屑哪里没有呀,要寄就寄些不一样的。那两只鸟都矫情得很,单喂点吃的指不定记不记得你。昨天我和它们玩,总感觉它们在发抖,和那个女孩子说,她不信,说我过分紧张了。可现在快入冬了,它们就一身羽毛,应该也会冷吧。
......”
过了几天,林收到了两封信。
林慌慌张张请了假,打了辆车去周的学校。
几个小时的车程,她在经过市区的时候喊了停,下车去宠物店买了两件小衣服。
店里的姐姐问她,“是多大的鸟啊?”
林说,“我不知道。”
林又说,“最小的那种。”
周看见她来很意外。
周问她,“怎么啦,不要上课吗?”
林看见她就开始哭,“你怎么不和我说。”
那群女孩照着她的来信地址回了信,里面是一沓照片,周被锁在厕所,周被雨淋,周被人堵在角落里打.....
“看看你家小狗过得好吧。”
那天晚上周没有回宿舍,她们上了床。
林一直在哭,周哄她,“别怕,我有魔法,还有你呢。”
林花钱找了一群人把那女孩打了一顿,那女孩也干脆,直接转了学。
她以为这样该安生了。
但就像几年前,以暴制暴只能愈演愈烈。
林和周不再通信,偶尔见面。
她们喝同一杯奶茶,手挽手在游乐园亲吻。
画面很棒,喧嚷的人群里藏着两个好看的女孩子,弯弯眼角,幸福的绝无仅有。
这张照片被印出来放大放大再放大,硬生生怼进周的眼睛里。
她疯了一样冲上去把它撕下来,想揉成一团扔了又舍不得,最后小心地展平边角抱在怀里。
她们说她有病。
她们还说要帮她治病。
周自小就不幸福。林是她的魔法,林带给她幸福。
林是个七彩琉璃做的女孩子,她想让她的林林开开心心住在水晶城堡里,那些狗屁倒灶通通配不上她的林林。
周以为自己不会哭。
当那群禽兽围住她,她心里那座水晶宫开始缓缓坍塌,她哭着喊着要把林林从废墟里救出来。
但她太弱了,她救不了林,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林接到那女孩的电话,赶到的时候万事休矣,郊外的破仓库没通电,昏暗阴沉。
但林不敢开手电,她怕。
那女孩的声音经过电流处理更加歇斯底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脏了她也别想好过。”
见色起意的与蓄意已久的,怨毒的与悔恨的,没有一个人无辜干净。
林太脆弱了,一摔就碎,她只会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周苍白着一张脸,说,“林林没有错。”
是为什么呢。
负罪感重于千斤,冬天最早来到了郊外的仓库。
那是冬天啊,多么冷的冬天啊。
林穿着红色的裙子游荡了七天。
死神问她,“你忏悔了吗。”
“我对不起她。
我永远爱她。”
by徐事
一个破写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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