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有插队生。驻扎在我们村子里的,是十几个大姑娘。个个肤白貌美身材苗条是统一印象,她们三五成群地在村边小河里洗衣服也成了我们这些小孩远远观看的一道风景。
兰梅是最引人注意的。因为她的金黄自然卷曲的长发。这样看起来她是姑娘们中的姣姣者也是村民经常谈论的对象——兰梅今天挣了几个工分,兰梅今天梳了什么发型……说到对象,不久之后,此对象有了彼对象。
东生其貌不扬,或者更是有些丑。然而他能言善道,手巧心灵,无论做什么事,总能生出些传奇色彩来,加上有一在生产队当会计的爹,所以一直是一帮后生的领头羊,尽管有点瘦弱的领头羊。
东生和兰梅好上了。这消息是插队生来了两个月以后传开的。人们谈论着兰梅。
“一双凤眼,就是诱惑男人的……”
“把村里后生都迷坏了”
“这姑娘,”
“城里的姑娘果然开放……”
所有种种,都是兰梅的不是。
更为过分的是,有些小孩,见了兰梅,远远要唾一口……
那年夏天,很热。雨水也很多,小河涨了不少,人们在河滩挖沙形成的方圆二十多米近三米深的大坑,也积满了雨水。一场暴雨在午后终于停止了,屋里的闷热,天边的彩虹使得大小人儿都出得屋来。雨水从村北哗哗地流向村南的小河。淘气的孩子们站在温热的水里可劲儿划拉着水,彼此溅上满身的泥水。
大队院里的喧闹声传来了,只见一队姑娘跟着村里放羊的傻子急匆匆往南面跑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有人好奇地大声问着。
并没有人回答。小小的村庄平日里太沉寂了,不多时,往南跑的队伍开始壮大。但凡能跑得动的,都加入队伍了。
一路追跑的过程中,消息自然被腿传播出去了:“兰梅跳河了!”
这消息太震惊了。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落后村庄里的人们,这无异于一条比天还大的新闻。有的人停了脚步犹豫还要不要跟着跑过去,有大人直接拎了呼天喊地的孩子向家里返去,队伍里的被认为好事的女人隔着路间的浑水互相看着,没有停下脚步的男性占了大多数。
村南的河岸上,一群羊“咩咩”地叫个不停,夹杂在人们七嘴八舌的争论中,烦躁不安。
放羊的二蛋拿着长长的羊铲在挖沙大坑里搅个不停。
这时,从东边的堤坝上冲下来一个人,他一边跑一边脱衣服,很快赤条条脱了个精光。没说一句话,他将二旦手中的长羊铲夺过来使劲儿扔向远处。然后哗啦哗啦地下了水,不一会儿,人就没了踪影。大家知道。那是东生,但谁也不敢说半句话,甚至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一分钟,又一分钟,围在大坑四周的人们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水面,期盼着奇迹的出现。太阳已经大偏西了,时间过去多久没有人知道。突然人群中传出抽泣的声音。这么长时间,这么深一大坑,东生再谙水性,恐怕也没命了。一条命没了,还搭上了又一条。东生那几位伙伴依然紧紧盯着水面,焦急中却充满着希望。莫非东生有特异功能?东生经常领着一班人马练武术,练气功,也比赛游泳。形貌不扬的东生一直是同龄孩子的领头羊。曾有人把东生说的神乎其神,神乎其神,但到底谁看到过,也没有定论。
感觉总有两个小时?水池西边起了波纹。人群骚动起来。东生的头从水面冒了出来,接着是光溜溜的身体。人们正惊讶之时,他的左手拖出一个人,靠近的几个人赶忙搭手帮忙,不一会儿,水淋淋的兰梅被平放在了草地上。东生双手叠放,在兰梅的胸口有规律地按压着,许多人心里默默地数着,两百多下过去了,兰梅并不见不丝动弹。大家都失望了。只见东生趴下去,嘴对嘴开始人工呼吸,有些人扭过了头去。时间仿佛过了好长好长,兰梅依然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两个多小时泡在水中,想活过来,没有人觉着还会有希望。东生又开始按压胸口,突然,“哇”的一声兰梅吐出一大口污水,接着又吐出几小口,她的胸口开始起伏,人们不约而同地将嘴拢成了“O”型。
不知什时候东生已经套上了衣服,他将兰梅的身体侧过去,在后背轻轻地拍着。良久,兰梅坐了起来,卷曲的头发贴在额头,苍白的脸,无神的眼睛,使人感到一种异样的美……
不久之后,兰梅回城了……
很久以后,听说兰梅结婚了……
东生还是东生,谁也不曾评价他什么,依然是那一伙同龄人中领头羊。
现在东生已经当爷爷了,农忙时种地,农闲时打工。河还是那条河,有时涨水了,也有时干枯了,变化并不大,只是东生再没领大伙比赛过游泳什么。而那大沙坑早被挖成大沙丘了。偶尔,有人会看到东生蹲在河边的堤坝上,抽着烟,不知向哪里,呆呆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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