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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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邻居李婶呼唤家里的鸡上笼，在清点数量时，发现少了一只，她就去后山寻找。在一棵树下发现一堆鸡毛。李婶不知道是谁偷吃了鸡，于是扯起嗓子插着腰站在门口破口大骂，问候了偷鸡人的祖宗十八代后，还顺便问候了可能偷鸡的各种畜生。

窗外，天已亮堂开来，门外有嘈杂的说话声。我睁开眼睛，看到祖母坐在我的身边。我揉了揉眼。

“睡得香吗？”祖母问我。

“香，很香。”我嘟着小嘴说。

“奶奶，您怎么了？”我看见祖母的头发凌乱，头顶还有几根稻草，衣服上沾满灰土。

“鸡窝里的鸡被黄鼠狼咬死了几只。”祖母忧伤地说。

“我怎么不知道？”我惊异地看着祖母。

“这是大人的事，你没有听到就好。”祖母摸摸我的头朝我笑笑：“就是到年底我的乖乖没有鸡吃了。”

我竟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那窝鸡可是我天天守在鸡窝旁，看着家里的那只芦花母鸡孵出来的。芦花鸡很调皮，蹲在蛋上面总是不停的咕咕叫，看见我就扑打着翅膀。

祖母什么时候发现的呢？黄鼠狼怎么来的？怎么会只是大人的事呢？去学校的路上，我一个劲地想着。

我突然想起了黄鼠狼，它们住在哪里，为什么会来我家？以后还会不会再过来？

我家有三间瓦房，后面带着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间柴房和厨屋。院子后面的小山坡上有密密的竹林和鸟叫。那里是我的天堂，我经常去那儿玩耍。枯萎的草，喧闹的野花，来来往往的蚂蚁，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风景。春天，我会带着好心情一路前行，採大把的鲜花回来放在家里的瓶子里。夏天，我在树林里找知了，抓蟋蟀，采果子，那儿是我的百草园。有时候我还能看到野兔和田鼠出没，可是祖母总是跟我们说别走远，小心有黄鼠狼。

黄鼠狼是什么样子，我没有见过，不过我听过很多黄鼠狼的故事。夏天的夜晚，我们睡在门口的竹床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听祖母讲故事。

祖母没有读过书，却不知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故事，她讲过很多奇奇怪怪的鬼故事。但每次讲黄鼠狼的时候，喜欢叫它黄大仙。祖母说黄鼠狼在天庭有神位，到了民间所以统称它为“大仙”。说它有狐狸一样体态有点美丽但是性情狡黠，让人感到神秘，黄鼠狼最厉害的是可以左右人的精神世界，让人种精神错乱。

祖母说，黄鼠狼的嗅觉非常灵敏，咬到了人会吸干他的血。它会模仿人的动作，而且还会观察周围的情况。对环境的变化十分的敏感，能及时做出一些反应。最可怕的是它很记仇，如果人伤害了它，它就会记着这个人和这个人的家，伺机进行报复。

祖母讲得次数最多是发生在她小时候的一件事，隔壁的李二叔上山打猎，看到了一只野猪，就追了过去，一直追，每次他跑累了停下来的时候，那头野猪也停下来，他再追，野猪就接着跑。直到快精疲力竭时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摔在地上，被地上突出的尖锐石块挺断了腿。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前面的野猪也不见了。他这才发现前面几步就是悬崖，如果他朝着野猪站着的地方再跑几步就会掉下悬崖，幸亏被石头绊倒才捡回了一条命。

李二叔这时后背发凉，终于明白过来，是黄鼠狼迷了自己心智，它想让自己跳崖而死。这一切都是黄鼠狼制造的幻境，二叔不小心被这凸起的石头绊倒戳断了腿，才救了自己一命，不然非得被这畜生引诱到悬崖下去。

二叔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山里追过一只黄鼠狼，当时用猎枪打了几枪，也不知道打中了没有，之后黄鼠狼仓皇逃去，只是后来在地上疑似看到了几滴血。难道是隔了这些年，这个黄鼠狼有了一点道行后，竟然回来寻仇了。

祖母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如果山上的动物都成了精，都来报复，那猎人不是都很危险？猎人怕报复，就都不敢打猎了吗？”

祖母呵呵一笑，“万物有灵，能成精的妖精毕竟是少数，会害人的妖怪更少了，做人只要心存善念，人不随意进山猎杀他们，他们又怎么会无故跑来报复人呢？”

讲到这里，祖母又讲了一个关于黄鼠狼讨封的故事，讲得时候故意压低声音，样子有点神秘，小心翼翼的对我们说，如果我们以后在乡村野外，看到一头戴草帽，身体直立，说话声尖细的人，它会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你说我像不像人？”到时候你们千万不要大意，这是一只黄鼠狼在问你们，这种情况你们一定要说你长得真真像个人。那么它修行圆满就会化为人形，而且会给说这话的人很多好处。如果看见它的人回答说：“这是只黄鼠狼一点儿都不像人。”它就永世只能是黄鼠狼的模样。它几百年修行成仙的机会也会错过，需要重新修行。而说这话的人还会受到黄鼠狼的报复。

据说黄鼠狼的报复方法很多，祖母说最常见的是很多人会被黄鼠狼附体，附体后的样子就像发癔病，有些女人发病时哭哭啼啼，连说带唱，说出一些灵通玄妙的事情。有的人还会唱出一些从来没有唱过的歌。他们发病时也不识家人及亲戚朋友，并且说话的语调也与正常时不同。

祖母讲的这些故事让我对黄鼠狼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每次去屋后小山上玩耍也不敢跑远，总担心自己会遇到黄大仙，万一答错了话遭到报复，自己不认识爹娘咋办。

我恹恹地走进教室，同学们看我脸色不好都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没有。

“那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同学们继续问。

我说：“我家的鸡都让黄鼠狼咬死了。”他们听到黄鼠狼也觉得恐惧不敢吱声了。

老师在黑板上刷刷地留下一大片粉笔字，我一句都听不进去，呆呆地看向窗外。操场上的那棵大榕树下似乎站着一个黄色的小人，它脖子是细细长长，而且身体也是那种特别细长的样子，两条腿却非常的短，仔细一看，又不是人，分明像只狐狸一样盯着我看。难道黄鼠狼跟着我到学校了，我吓得冒出了一阵冷汗，可是定睛一看，树下又什么都没有了。

放学后，我决定还是去屋后的小山坡上，看能不能找到黄鼠狼的窝，我真的很害怕，如果黄鼠狼经常来我家怎么办。

我找了一棵很粗壮的大树爬了上去，静静的坐在一根树杈上，上面的视野很好，将地面四周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并且那里离家很近，如果我大声呼喊，想必家里人应该能听得见。

屋后树林里的世界一直很安详，一些树枝草垛堆放在乱石之上。我的耳边听到虫鸣声，风从我的耳边吹过，发梢打在脸上痒痒的，我一动都不敢动。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的腿有点发麻。这时我看见一个黄毛绒绒的脑袋从石头堆中露出，那张脸居然像我在画册里见过的小浣熊，怎么瞧都有点呆萌可爱，一点都没有传说中黄鼠狼尖嘴猴腮可怕的模样。这时我又看见一只老鼠就在它的前方，中间有石块和茅草把他们分开。老鼠东张西望，似乎准备出门觅食。但它没有发现黄鼠狼。此刻黄鼠狼一动不动，估计它在伺机等待，想等老鼠出来了再准备抓它，这时老鼠轻轻地溜出洞口，正在左右张望的时候，黄鼠狼突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石头底下蹿了过来，以闪电般的速度，出其不意地一口咬住了老鼠的脖子，滋溜一下将它叼走了。

我有点目瞪口呆，黄鼠狼的速度竟然这么快，我的眼睛似乎就这么眨了一下，它就把老鼠抓走了。更让我意外的是它居然抓的是老鼠。要知道平常我最讨厌老鼠了，每次晚上我睡觉后，老鼠就开始“吱吱”地叫着咬着家里的柜子和房角的木头，还有一次我在口袋里找了几颗油豌豆，竟然也被它们咬了一个大洞，害得我被母亲骂了好几天。

原来黄鼠狼不是一定要咬鸡，它们还会抓老鼠。在回去的路上，我有点纠结要不要把黄鼠狼的洞穴位置告诉父亲，让大人们用火烧了它们的洞穴，那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吧。可是如果黄鼠狼过来报复父亲怎么办？

吃过晚饭，忽然听到隔壁李婶家传来嚎叫声和跺地的声音，我们一家人连忙跑过去看，只见李婶正在土炕上左右摇摆，像跳舞一样手舞足蹈，嘴里还流着口水，眼睛和嘴张得大大的，一脸痴迷的表情，。祖母连忙把我拉出来，对我说：“你们小孩子快回去，是黄大仙来了。” 

这时李婶的男人拿了一把铁锹就往后院跑去，我挣脱了祖母的手跟着跑去了后院，真的看见柴垛上有只黄鼠狼，如跳舞一样也在那里狂扭，表情和眼睛和李婶的神态几乎一样。李婶的男人大喝一声，抄起铁锹准备砍过去，那个黄鼠狼滋溜一下钻进草垛中不见了。等我们回到屋里，看到李婶已经倒在炕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般。

我睡在床上辗转反侧，祖母以为我受了惊吓，过来安抚我让我早点睡，我不敢告诉祖母自己去找过黄鼠狼的洞穴，更害怕说出来就会被黄鼠狼听见了。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穿着一身黄衣服，他笑眯眯的对我说：“谢谢你没有说出我们的秘密，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十代了，从来没有偷过你们人类的鸡，李婶家的鸡不是我们偷的，但是她骂的太难听了，我族里的一个小辈年少气盛跑去报复，却咬错了你家的鸡，实在是抱歉。现在我们犯了戒律，准备搬家离开这里了。”老爷爷说完话就不见了。

祖母进来的时候发现我睁着眼睛，问我为啥醒这么早。我说：“黄鼠狼吃老鼠，它不吃鸡，以后我们不要打黄鼠狼了。”

“黄鼠狼？”祖母愣愣地看着我，“你怎么还在想这些事。”

“我梦见黄鼠狼跟我说了，它们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我们不招惹它们，它们肯定不会伤害我们的，现在它们要搬走了。”

祖母以为我睡迷糊了，搂住我说道：“放心，没人敢招惹黄大仙。”

我站在门口，晨光中，突然看到一只身体细长。头细颈子很长，四肢较短，黄褐色的绒毛，“窣”地从我的前面窜过去，钻进草丛中就不见了，钻进草丛中时它回了一下头，我似乎看到那个呆萌的浣熊脸对我点了一下头，难道他是跟我告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