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阿太走了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
——题记
陈家阿太昨天下午走了,而昨天是情人节。阿太是位很智慧的老人,我疑心她是算准了的,在一个玫瑰色的日子离开,温馨而欢喜。
阿太是我们家大姑爷的奶奶,依礼俗我随孩子唤她阿太。女人若是老成阿太依然智慧欢喜,便算得至尊宝了,足可仰视。陈家阿太就是!
我与阿太见得不多,特别是最近几年都不曾见。然而我却很是喜欢阿太。阿太见我,一定会拉着我的手,摩挲着说:“啊哟,该舅妈恁好啊有啊,娒一色。”“啊哟”必是拉长了上扬的,眼里满满都是慈爱,纯净无比。便是只念这一点,我已然不能忘记阿太了。我们李家也有孩子的阿太,是我嫡嫡亲亲的奶奶,冷傲一辈子,从不曾唤过我一声“娒”,更不要说摩挲我的手了。
阿太随蒙哥唤我“舅妈”,(蒙哥是阿太曾孙我的外甥),于礼俗是考究到了精致。我向来不排斥的,更莫提惶惑。相反,很是受用这种泛着古旧气息的温情有度。相形之下,现在的人真个粗糙了,十数年诗书熏陶,还养不成礼节周全呢。
我在脑子里给每一个熟识的人都存了一张照,阿太是这样的:矮矮的,胖胖的,皱皱的,笑盈盈的,说话慢慢的,穿金丝绒的紫红棉袄,带着绒帽,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把椅子填得满满的,衣服扣子快要绽开了。不知道阿太会不会不高兴我这样描绘她,反正这是我喜欢的阿太的样子,阿太就应该是这样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是暖融融的。我们李家阿太,高挑,精瘦,敏捷,骄傲,好强,疾言厉色,太传奇,这样的阿太一点都不好玩。
第一次见到陈家阿太,我可还记得她跟我说的话。顶严肃顶要紧的是,她说陈家几代单传,到蒙哥还是根独苗苗。我之所以觉得顶严肃顶要紧,是因为阿太说这话的时候凑近我,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被人听了去,完了还强调好几次。我拼命点头,一副舍命都要护得蒙哥这根独苗苗周全的样子,阿太对我的表现很是满意。
阿太走前的几天,听大姑爷说她清醒时候能认得儿子孙子曾孙子,其他人皆不认得。我不由肃然起敬!一个女人最伟大的事业,便是血脉的延续,家道的传承,阿太谨记使命,至死不渝,怎不叫人肃然起敬!
今天去吊唁阿太,拜过天地拜阿太,心里默念“南无阿弥陀佛,阿太走好”。佛号出口想起大姑子说的,阿太儿女们有信仰基督教的,有信仰佛教的,阿太生前一直在这两种信仰之间摇摆,但似乎并不纠结,倒是颇显从容,谁跟她说菩萨好,她就说菩萨好。谁要跟她说上帝好,她就也说上帝好。多么可乐呀,上帝与菩萨,还有信仰上帝或者信仰菩萨的儿女们,一个都不得罪。我似乎看到阿太缓缓点着头拉长了声调说:“好~好~好~都好~~~”真是位智慧的老人!
陈家阿太走了,阿太们走一个便少一个了。她们建设了一个玫瑰色的世界,然后都走了。还会有阿太来,是你,是我,是她,我们也会来了,然后走了。
李家阿太还在,依然冷傲,再活一百年也不会叫我“娒”,更不会摩挲我的手。可是,为什么不是我拉起她的手呢?是该去看看阿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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