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系列之一
唢呐声声
冬天的夜,总是来的那么早,像一个幽灵,偷偷地潜入村边,猛的把一口黑漆漆铁锅罩在村庄的上空。火炉上的一壶水还没冒气,天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凄凉的唢呐声,如一把利剑划破长空,似一声惊雷炸响苍穹。方圆几里,人去世时才有唢呐之声。看来,村里有人去世了。
随着呜呜咽咽的唢呐声,春子的思绪被按了倒退键,返回到了三十年前的一个冬天……
春子的故乡坐落于渭河边上的一个小村庄。
按家乡习俗,凡家里有人去世,下葬前一天为“开吊”(亲戚朋友吊唁)。开吊当天,会请来唢呐乐队,谓之“吹乡”。吊唁的亲戚朋友临近逝者家门口时,通常会放鞭炮。一则是对逝者的悼念,二则提醒东家有客上门。
一听到鞭炮声,唢呐队就鼓起腮帮子,卖力地吹打起来,走出院门,迎接吊唁者。
在那个物质贫乏娱乐方式单调的年代,对小孩子而言,最有意思的莫过于婚丧娶嫁时看热闹,捡拾鞭炮了。
路边总会有许多哑炮,捻子着了,炮却没响。吸着鼻涕,手冻僵了,才拾到一小把。
把哑炮放在石板上,拿一块石头砸下去。“叭”“叭”……那些没拾到鞭炮的小屁孩,站在边上,眼巴巴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头上上下下,馋死了!
那也是冬天的一个上午,村边有个老人去世了。
开吊那天,春子和一帮孩子照例去看热闹拾鞭炮。
正当他们几个争先恐后地捡拾哑炮时,突然,一声“妈妈呀”的哭声,撕心裂肺,如晴空霹雳,惊人魂魄。
回头一看,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大概是逝者的女儿,她提着一篮子纸钱,扑通跪在地上,呼天抢地。这阵势,吓得春子转身就跑,手中的哑炮撒了一路。
倒霉的是那天春子穿的是哥哥的旧棉鞋,鞋有些大,没跑两步,一只鞋就掉了。
春子已不记得丢掉的鞋是如何捡回来的,但是从那以后,一听见唢呐之声,身处丧葬之地,一种莫名的悲伤油然而生,久久难以释怀。
儿时观望的别人的悲,已被奔流不息的渭河水冲刷殆尽。而长大后春子自己亲身经历的伤,如渭河滋润的庄稼,长地蓬蓬勃勃。
那一年,缠绵病榻一年多的父亲,终于像一片干枯的落叶溶于他厮守一辈子的黄土地。
父亲的凄然离世,突如其来的生活压力,使春子茫然不知所措,浑浑噩噩地度过了高中生活。一张惨不忍睹的成绩单如同牛鞭狠狠地抽打着他,何去何从?他不得而知。
偶然中,《读者》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彻底改变了春子,让他幡然醒悟。
文章的题目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其中几句是,你成功了,你所受的苦是一种财富。你若失败了,你受的苦是一种耻辱。
是呀,在逆境中消沉自甘堕落,这正是懦夫的行为。痛定思痛,春子决定要去补习,对他来讲,求学之路,也许是一条改变命运的必经之路。补习需要补习费,虽然当时只要二百元的补习费,但对于春子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字。
第二天,春子跟着卖服装的表姐去邻县的服装批发市场。她帮春子批发了一些衬衣,马甲等。
县城逢集时,春子背着一大包批发来的衣服走上街头。摆摊要交摊位费,市场管理费。为了节省这些费用,表姐建议他提着衣服,站在人多的街口去叫卖。
手里提着十几件衣服,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生性腼腆的春子,就像木偶一样定在原地不知所措。不时有熟人同学经过,他像作贼一样,转过身藏在角落里,生怕看到他们异样的目光。
太阳像一盆炭火,烤得人无处藏身。没有一丝风,天热,心更热。手里的衣服原封不动,无人问津。对面的小贩们比赛似地扯着嗓子叫卖着。照这样下去,连中午的饭钱也没有,更不用说赚钱了。
终于,春子鼓起勇气,把难为情的面具一把撕了下来,装进口袋,露出真实的自我。就是呀,一没偷二没抢,有啥难为情的。自食其力,这才是最重要的。
“衬衣马甲跳楼价啦,十元一件”。他终于喊出了第一声叫卖。万事开头难,开始并不难。有了第一声,就会有第二声第三声……一会儿,第一件衬衣卖出去了。
他把赚来的第一张钞票紧紧地攥在汗津津的手里,不时瞟它一眼,生怕它会变魔术似的消失了。他的叫卖声更大了,盖过了周围其他小贩。
也许是他与众不同的叫卖声吸引了路人,不少人围住了他,十几件衣服全部脱手了。就这样,他卖掉了批发来的所有衣服,赚够了补习的学费。
开学了,春子挤进补习班的教室,起三更睡半夜。梅花香自苦寒来,来年,他终于跳出了农门。
悲与伤是一对孪生兄弟,悲于喜却是否极泰来。遭遇生活中的悲,只有勇敢的去面对,才能化悲为喜,走过寒冰刺骨的冬天,笑迎春光明媚的春天。
夜,已经很深了。风,依旧呜呜地悲鸣着,和着远处的若有若无的唢呐声,诉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
往事如烟系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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