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这样，老天爷偶尔也喜欢跟我们开开玩笑，我们认真就输了。”
文|八月木枝
01
下周是我搬新家的日子，公公婆婆也会从湖南过来。
“你帮我参谋参谋，哪款衣服比较好看。”爸爸把手机塞到我手里。
“这是我上班那儿的同事推荐给我的，干活穿，不用太讲究，这个就刚刚好。”爸爸用手指了指拼多多的主页面。
是啊！天天忙里忙外，我的目光好像未停留过半刻在爸妈身上。
我心里知道，他怕给我丢面子。
02
小时候，每到年边，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回来，家门口一定会围坐着各家老人小孩。老人在等，等着听听村外边的世界有多精彩，孩子们嘴馋大人们从远方带来的零食。那个时候，我家门口总是最多，因为爸爸是村里第一个办厂的。那个年代，木工很吃香。爸爸在家的几天，隔三差五总有邻居带着自家不读书或读不起书的孩子过来“面试”，求爸妈帮忙捎带出去。
那时，我8岁。记忆中，爸爸走路都是挺直挺直的。
03
我初三毕业了。
爸爸第一次回来接我去安徽过暑假。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离开家。带着好奇和兴奋想象着外面的世界到底长啥样。跟着爸爸收拾行李，去亳州的车并没有直达车，20个小时的车程，中转很难买到座位票，一路上，我们都是紧挨着车厢连接处的洗手台，爸爸让我靠在他肩膀上，“你睡会吧！醒了就到了。”他就这样站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下午五点左右到的。一出车站，看着这座城市，对着广场大声地、很自信地吼了句“亳（hao ）州”，爸爸笑了足足一分钟，最后纠正，这个字读“bo ”。这在后来，成了爸爸逢人就说的段子。
暑假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每天跟着爸爸屁股后面去给人送货，那时候生意好，一天要跑四五趟，经常晚饭都是就着夜宵吃。
但那个钱包都是圆鼓鼓的，我知道，那是爸爸的安全感。
04
只是我不曾想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个家的平静。
这一年，恰逢家具行业进入低迷期，大规模的工厂关停。
“关了，乘着现在还能全身而退”爸爸说。
“我不同意，都这个年纪了。现在改行还能干什么，你有下一步规划了吗？”妈妈质问。
大概僵持了半年左右。
最终在2014年6月份，爸爸把工厂和门店都关了，手里剩下不到30万的资金。
有一次，妈妈突然打电话给我。电话那头是无助的。
是的，她怀疑爸爸在外面有人了。
那段时间天天闲在家里，整天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还经常有一个女人跟他开视频聊什么“投资项目”。
我知道，妈妈希望我能有所行动，哪怕是打听打听下。
我想了一招。跟爸妈提议，让他们过来福建这边找点小生意做，一家人至少在一起。
爸爸很爽快同意了。但是来之前，他说要先去一趟海南。那边朋友介绍个项目，想去考察考察。
我隐约感觉到不太对劲，可是想着爸爸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他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两个月后。
有一天，爸爸突然跟我说，辛苦了一辈子，我们一家人还没一起旅游过。去海南度个假吧！当时没多想，感受到的是被幸福团团包围的感觉。
万万没想到，到了海口。迎接我们的第一站是“上课”，好多不知名的大叔大姐，坐在那里很认真听课，有的还在做笔记，台上的老师从国家政策讲到海南发展，从各行业绕到“海南政府的扶持项目”。
整场听下来，我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传销。
上完课以后，一个不认识的女人送我们到住的地方。临走的时候，跟爸爸悄默声说了句：明天下午安排一个老师，到我们住的地方给我们讲课。
瞬间，恍然大悟。原来爸爸之前来海南所谓的考察项目就是“传销”。想到这里，后背一阵发凉。
坐在沙发上，我很认真地看着爸爸。
“你是不是已经投了钱在里面？”
“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他这个模式就是传销啊”
“这不是传销”爸爸很坚定地说。
钱投进去已是事实，我没有再跟他争辩。我现在的是冷静。
“那你能告诉我，你投了多少钱吗？”我故作镇定。
“58000。他这个盈利模式是这样的”爸爸开始滔滔不绝说起来。
大概三个小时，大概脉络已经摸清楚。
总的投了四个项目，这个项目是爸爸收厂剩下的全部积蓄。而把爸爸拉进这四个项目的上级是爸爸在网络上认识的一个陌生女人。
“银行卡不是你管的吗？”我想知道，妈妈对这件事情是否知情。
妈妈不识字，也不会网络。卡一直是妈妈在保管，可是她哪里知道，爸爸取钱转账根本就不需要用卡去银行取现金。也就是说，这几十万的存款现在随时可能是0。
我的爸爸，你哪里来的勇气，这一大家子，弟弟还在读书，怎么还想着天上掉馅饼这等好事？在外面打拼几十年，做生意形形色色的人也都打过交道，怎么今天你还会轻易相信一个网络认识不到三个月的女人？我实在是想不通。
在海南呆了5天，被迫上了5天的课。我假装假装认同，全力配合他们安排所有的行程。
终于，在煎熬中结束了我的“海南5日游”。
回到福建，咨询了身边稍微懂这些的朋友，他们给的建议是：尽早抽身，兴许能全身而退，不要等盘子大了，因为随时会崩。
又一次跟爸爸深度坐谈，他同意收手了。
“怕什么必定来什么”两天后，按照惯例是提现的日子，网站突然登录不进去了。我隐约感觉不妙，爸爸却不以为然。
他打电话给她的所谓上级，电话没通，微信没回。看到群里发了一条公告，群里已经乱成一锅粥，这时，爸爸开始有些慌了。
人生的幸运是靠努力得来的，世上没有不劳而获。
05
家没散，人还在，钱会有的 ，我们还是幸运的。
爸爸看上去还是和往常一样。只是他不再玩手机了，连烟也突然间就戒掉了。
生活还是要继续，家里没有积蓄。开始找工作，发现很多工作根本做不来，要么就是工资太低。那时开家具厂之后，自己就没怎么动过手，都是安排人。
寻来问去，最后还是找了一家家具厂。老板开的工资4500块，月休2天。爸爸答应了，第二天开始上班。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没关系，不要回头，继续前行。
生活就是这样，老天爷偶尔也喜欢跟我们开开玩笑，我们不必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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