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序
永福寺是京都城乃至整个琉璃国影响最大的佛教皇家寺庙。永福寺在无比信仰佛祖的王上面前的话语权是举足轻重的。
五十年前,京都城发生了一件奇事。那一年京都普通平民白家出生了一个八字纯阳的男婴,男婴一出生,母亲立即气竭而亡。然而这样的不幸的一天,天生祥兆,在寒冷的冬天一炷香的时间枯死的生灵恢复生命,春意盎然。佛家的寺庙菩提树开了花,百鸟争鸣,百花争艳,在京都齐鸣飞舞了三天三夜。此情此景百年不遇,从此也被邻里街坊口耳相传,传遍了四海八方。
琉璃国从来没有发生这等奇事,王上请来永福寺最高境界的师祖了慈大师。了慈百岁之年,坐在王上的大殿里一天一夜,似是参悟了出什么,满面清泪留下了一首诗就圆寂了。
“潜心修行几十载,一朝腾云做神仙。忘却七情和六欲,爱恨嗔痴未了断。待到菩提花开时,功德圆满坐莲台。”
尘世万物,皆因得阴阳而长生,故书云:“孤阳不长,独阴不生。八字纯阳或纯阴,青灯孤守。”这像个一个诅咒,对白家来说生了一个命煞孤星,可对琉璃国来说却是个宝贝。了慈的遗言字字句句暗示次子未来成就无限。
男孩满岁就被一道圣旨请去了永福寺修行,白家因此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苦行一(1)
初春时节,冰雪融化,花草树木才刚刚冒出青芽。永福寺后方的一处禅院已经听到了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刚入寺的小弟子云恩才五岁,父母死于天灾,留下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被出去传道的永福寺住持捡了回来,收为坐下弟子。
云恩受了师父吩咐,执行第一个任务,就是来到这寺院后面的一处独立禅院。他气喘吁吁跑到后禅院,一推禅门走进去,面前长满了一簇簇灌木,显得有些荒凉。云恩探进头去小心的四处瞧瞧,生怕蹦出个牛鬼蛇神。众位师兄说,这里面住的大师兄与上两任住持的法号是同字辈的,身份了得。
云恩见四处无人,只得蹑手蹑脚的进去,生怕被这位神秘的师兄发现,可是他就是来找这位师兄的呀。云恩穿过了灌木丛里的羊肠小道,终于看到了几间禅房。云恩敲遍了禅房的门,也不见这位师兄的踪影,奇怪了。
云恩大着胆子向禅院后面走去,才发现禅院后面别有洞天。禅院后面是一片树林,干秃秃的树林里叽叽喳喳,热闹非凡。云恩多走了几步,就看见树上挤满了鸟儿,将僵硬的树枝压弯了腰。地上零零散散聚着这一群那一堆的聚满了小动物。云恩傻乎乎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神奇的景象呢。最显眼的就是被小动物围在中央的那个没有坐像的光头和尚,在肆意的挥毫泼墨。
云恩小心的抱着一棵树躲在后面,犹豫了一会儿才探出头来小声的问:“是......了缘师兄吗?”云恩想着这个师兄从不露面,是不是有什么怪癖。或者是个脾气古怪,或是处处犯戒,才会被冷落在此。
叫了缘的男子听到有人叫他,回头看了看,却没看到任何人影,他想着约莫是自己独处惯了,出了幻觉。于是并没有在意。
“你是了缘师兄吗?”声音像是鼓起了十分的勇气喊了出来。了缘这次听的真切,他坐正身体,慢慢转过身来闻声望去。
了缘那一霎的回头在云恩心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象,那是世间最好看的和尚了,清浅的眉峰,双眼如他手中的砚台里的墨一样,他的笑容淡淡的却是那么温暖,像一缕阳光能照进人最阴暗的角落里。云恩就这样看着了缘入了神,傻傻的样子,煞是可爱。
了缘看着云恩入神的样子,又是一笑,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你是新入寺的?”了缘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好奇的看着云恩,眼神中的温暖像午时的阳光,语气如炎夏吹来的微风,让人舒畅无比。
“弟子云恩,入寺月余。”云恩看着了缘莫名的红了脸,腼腆的说着不忘像模像样的向了缘行礼。
“嗯。”了缘点点头,回礼又看向云恩:“小师弟找我有什么事?”
“住持师父要云恩前来转告师兄,今年的苦行游在两日后出发,历时三个月。”云恩如实回答。
“嗯。”了缘没有异议的点点头。
云恩汇报完师父给的任务后,在原地踌躇不前时不时抬头看看了缘,然后飞快垂下眼帘,显得十分紧张局促。
“小师弟,你还有什么事要说?”了缘看着云恩的样子疑惑的问。
“没什么,师兄云恩先告退了。”云恩立刻摇头,红着脸脚步匆匆跑走了。留下了缘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缘看着云恩几次奔跑得险些摔倒的身影,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到底是个孩子。
这时,一只小鸟落到他的肩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回去站好,最后画一幅你们就散了吧。”了缘扭头对肩上的小鸟柔和地说道。
小鸟像是听得懂一般,回去站好。一会儿这边小鸟叫了几声,一会儿那边狐狸低沉的叫了几声。偌大树林里只有了缘在自言自语着:
“师父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就是,没有为什么。”
“许是我的修为越发精进,苦行的时间开始缩短了。”
“奥,我想起来了,今年有五年一次的求佛论会。”
“求佛论会很重要,作为众寺之首,寺里自然要派人参加。”
两日过得飞快,说是让了缘准备。不过就是轻装上阵,苦行不过就是迎接苦难的,没什么好准备的。一件粗布僧袍,一双行万里路的鞋子。
了缘从禅院的后门下山时,住持师父智海带着云恩来送他。云恩好奇的看着这个了缘师兄,永福寺到处都是了缘师兄的传闻,可是大家对了缘师兄都不了解,甚至都没见过几面。云恩想着自己三天见了了缘师兄两面,还是很有面子的,这样想着心里竟有些小得意。
“了空师父他......”
“你知道师兄的脾气的,什么事都不曾理会,你苦行的事他也习以平常。自是想着你会让他放心了。”住持智海谦恭地说道。
“那弟子下山了。”虽然了空师父说,论起辈分智海还要唤自己一声师兄,可是毕竟智海是住持,称呼罢了。了缘向智海行礼,智海还礼,再一次叮嘱道:“阿弥陀佛,三月后定要按时回来。”
“是。”了缘再次行礼点头应下,转身向山下走了。
“师父,为什么寺里只有了缘师兄需要苦行?”云恩踮着脚眺望着远方看着了缘师兄的背影越来越远,疑惑不解的问。
“因为了缘可以和佛对话。”智海深沉地说道。
“那弟子若是跟在了缘师兄身边念经,佛祖岂不是立刻就听到了?”云恩单纯的问。
“是的,佛祖立刻就听见了。”智海说着,拉着云恩的手转身回到寺里。
“那弟子除了做功课之外可以来师兄这里找佛祖吗?”云恩急忙问道。
“佛祖不在这里,而是在心里。”智海耐心教导云恩,片刻后反应过来,“你很喜欢了缘师兄?”
云恩立刻红了脸,低下了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了缘对云恩来说,像亲人般亲切,了缘的一举一动都有一种温暖的味道。而不是与其他师兄们那般冰冷的师兄弟关系,大家各自为了自己的禅埋头苦修。
“以后有你照顾了缘也好。等了缘回来就把你推荐给他。”智海看着云恩害羞的样子,意味深长的思考了很久说道。
“多谢师父。”云恩稚声稚气开心的说。
了缘留宿在一个山洞里,坐在火堆旁。山洞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茂密的树林里,一个轻盈的身影踩着树叶掠过树杈飞快的消失了,树叶和树杈上留下了斑斑血迹。紧接着追上来五六个提着刀的黑衣人紧追不舍,前方的身影行动越来越迟钝,黑衣人很快看见了那个身影。
跑在前面的身影是个扮男装的女子再一次踩在树枝上,突然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女子低咒一声:“该死。”
她迅速在泥泞中爬起来,看了看腿上的伤势。她已经跑不动了,她摸出怀里的一块泛着冷光的玉,都是这东西惹的祸。她立刻将玉石塞进衣服里往四处张望,尽管雨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可她还是看到了某处燃烧着的一点火光。
女子捏了个诀,身体变成一只小狐狸,向火光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了缘坐了两个时辰的禅后,靠在石壁上准备休息。这时一阵怪刮过来,火堆里的木柴被吹的四处飞溅,最后失去了火光。山洞里暗了下来,无悔不得不将还有星火的木柴拾回来。等了缘将火堆再次点燃,听到一声动物的哀嚎:“啊呜。”
女子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趴在地上,嘴里碎碎念:“快来管管我,快来管管我。老娘要疼死了。”
无悔闻声看过去,一只白狐狸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无悔走过去,将小狐狸抱起。小狐狸抬头看向了缘,不由惊叹出声:“哇!这和尚好生俊俏啊。”
了缘抱起小狐狸的手顿了一下,他发现了小狐狸严重的伤势,毛皮翻起,里面血淋淋的。
“阿弥陀佛。”了缘皱起了眉,他很少受伤出行也不带伤药。他只好从怀里拿出一个方帕,轻轻的为小狐狸包扎。小狐狸满身是雨水,更像个落汤鸡,还是个断了腿的落汤鸡。
“落汤鸡”哀嚎了一声,整个身子抖了抖,了缘想小狐狸可能是冷了。了缘双手将它捧起放在火堆旁。打消了休息的意图,再次坐禅,闭目端坐,凝志静修。
本来追着女子的几个黑衣人已经略过了山洞,哪知看到了了缘复燃的篝火去而复返。
几个男子蒙着面,手持武器,脚步在雨水打湿的土地上发出了呱唧呱唧的声音。小狐狸竖耳一惊,一瘸一拐的挪到了缘身边,开始奋力的往了缘怀里爬。
了缘被小狐狸打扰,不由挣开眼睛低下头。小狐狸和了缘四目相对,小狐狸盯着了缘干净清澈的眼眸,不由身体抖了抖。很多年没看过这么干净的思想和眼神了。了缘以为小狐狸冷了,伸手就将小狐狸抱在了怀里。小狐狸老脸一红。
这时,几个黑衣人闯了进来。了缘望向洞口,看到几个来者不善的黑衣人,微微一笑。“夜深天寒,外面雨那么大,几位何不留在这里避雨?”了缘看着几个黑衣人善意的说,袖子一摆将小狐狸盖在袖子下,另一只手给火堆加了些柴。
小狐狸在了缘怀里内心崩溃,“这是我的仇人啊,怎么能共处一处呢?”
“那女子狡猾非常,又善变化,小心有诈。”为首的黑衣人警惕的看着了缘,身后两个黑衣人立刻将到架在了了缘的脖子上。了缘眼神都没变,笑容依旧温暖。
女子丝毫感受不到了缘的紧张和恐惧,了缘十分自然的双手合十,“几位施主,了缘并没有恶意。”
女子对了缘心中赞叹一番:“好魄力,强权之下面不改色。”
女子被了缘这么一动,不但刀碰在了了缘的脖子印出了血痕,还把小狐狸暴露出来,小狐狸又抖了抖。
“你怀里的是什么?”为首的黑衣人冷声问道。
了缘一只手竖于胸前,另一只手抚摸在小狐狸柔软的绒毛,让小狐狸莫名的安心。“是一只小狐狸,施主想问什么,了缘可以知无不言。可否把施主的刀收回?”
黑衣人给了手下一个眼色,两把刀虽然放下却没有收鞘,时刻不放松,生怕了缘耍花招。
“你手中的小狐狸有问题,她可能是那个贼变化。”为首的黑衣人提醒着了缘。
了缘笑道,“我与诸位结的是善缘,相遇便是缘分。若是你们怀疑我们,可以让你们检验。但是,了缘劝几位施主,你们的杀孽深重,更该放下屠刀。”
“少废话,狐狸拿来。”一个黑衣人已经不耐烦了。
怀里的小狐狸抬头向了缘无助的叫了两声:“不要把我交出去啊,他们非凡人,会被他们识破的。”
了缘低头揉了揉小狐狸的头,将小狐狸轻轻捧了过去。一个黑衣人抓住小狐狸的腿就要拎起来,了缘转而一只胳膊将小狐狸圈回来,另一只手拦住了黑衣人的手,耐心的说:“生命皆有灵性,施主应尊重生命。”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黑衣人不耐烦的又举起刀,了缘面不改色。
“住手,小师父以礼相待,不可无礼。”为首的黑衣人说道,并走了出来。
了缘将小狐狸放在地上,黑衣人拿出个铃铛一样物器对准了小狐狸。小狐狸吓得魂都没了,这个时候被他们抓住,她就死路一条了,这些人不把她带回去让他们活剐了她。
可是,那个“铃铛”对着小狐狸摇了几下,小狐狸竟然没觉得头疼,也没有恢复原身。是,他的铃铛不灵了?黑衣人又对着了缘摇了几次,这才将信将疑的收起器物。
了缘将小狐狸重新抱在怀里,招呼一群黑衣人围着火堆坐下。了缘知道小狐狸有些怕他们,就坐的离他们远些。然后盘坐好,静心坐禅。
大概是了缘长得无害,大概是了缘的坐姿太过漂亮,大概是了缘轻声诵的经太过好听,总之,女子在了缘怀里度过了有惊无险的一夜。
这群黑衣人十分警惕,一晚上都没有解下蒙面布。半夜的时候,两个黑衣人负责守夜,小狐狸竖起耳朵听他们低声交谈,无非就是跟她跟丢了,不知道该怎么和上面交代,又揣测了上面意图,猜想上面会给上面什么惩罚。小狐狸心里暗嘲,“这小妖王子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非得把她抓回去。不就一块破玉?”
天还没亮,那群黑衣人就走了。小狐狸睡得很香,了缘将她放在地上她都不知道,了缘坐了一晚上,缓和了一炷香才将酸麻疼痛的腰和腿解救下来。
了缘做完了早课,就悄悄离开了山洞。小狐狸想过来的时候,已经人去洞空。
“都走了?”女子惊讶的说,然后在洞里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发现伤口不知掀起了一层皮,还伤到了筋。真倒霉,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以她的体质不用这么久,但是这期间要是再被那群人抓住,她一定会被小妖王子扒一层皮。
不行,她得去找找那个小和尚。
女子追了半天时间,终于找到了小和尚。小和尚坐在一棵树下,做晚课。小狐狸上去就扑在了了缘腿边,然后十分不满的咬着了缘的衣袖。腿上的伤撕裂着,已经将了缘包扎的方帕染红。
了缘睁开眼睛低头看着小狐狸,被它的伤吸引。了缘顿时自责起来,“我该等你伤好了再走的。”
了缘将小狐狸抱起来,小狐狸觉得了缘的怀里十分温暖,他的心跳十分平稳有力。
了缘带着小狐狸在深山里修行,小狐狸发现这个了缘和尚的作息十分规律。寅时起亥时息,可是悲催的是这个和尚都不吃饭的。
而且深山老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狐狸已经饿了两天,好在她也曾修炼也是辟谷过的,这点小罪还是能受的。
然而第三天,了缘在坐禅时突然晕倒,小狐狸守在他身边围着他转了两圈。
“喂,你还好吧。”小狐狸停在了缘的面前,“喂,你怎么了?小和尚?”
小狐狸发现了缘已经不省人事,一立起身子,变成了个婷婷少女。一身男装高束长发,虽是男子衣服却掩盖不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女子素颜干净白皙,远黛眉如巍峨山中冲破的白云,带着缥缈仙气,一双桃花眼黑曜石一般的瞳孔格外明亮,一张樱桃唇不赋彩就性感非常。女子蹲下身来推了推了缘,声音虽清脆但总是给人一种随性什么都无所谓的轻佻:“小和尚?呆和尚?”
女子身上还有伤,但是没办法谁让这和尚算是救了她一命,不能扔他在这不管。女子瘸着腿花了好大功夫找来点水,刚要来到了缘身边,发现了缘已经迷迷糊糊醒了,正望向这边。女子一个激灵灵敏的退了一步,变回了小狐狸躺在地上“装死”。
了缘好像看到了有人,还是个男人。他吃力的站起来,慢吞吞走过来,发现小狐狸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他只好怜爱的将它抱起,自我反省起来,“是我不好,只顾修行,忘记你是会饿的。阿弥陀佛。”
了缘终于肯去往人烟处,为小狐狸化缘。他最多也就喝喝粥水,不再进食。
了缘找来的是一个住在山中的人家,施斋的是位老妇人,妇人端来点饭食了缘就推给小狐狸,佛家讲缘,小和尚给妇人讲了讲经,就把妇人教化的恭恭敬敬。
“我一个老人家不幸丧子,感谢圣僧为我儿超度祈福。”妇人双手合十谢着了缘,了缘回礼。
“普度众生是小僧鸿志。”
小狐狸吃饱喝足,为了给小狐狸治伤,了缘编了个筐子,将小狐狸背在身后。四处采草药。
深山里,一人一兽度过了十几天的快乐时光,大多数都是小狐狸和他玩闹,了缘就微笑看着她。小狐狸发现这个呆和尚的笑容虽然温暖但是就像毒药,让人看完一遍还想看。比京都的戏还要好看。
小狐狸的伤也渐渐好了,夜里了缘静心坐禅,小狐狸在了缘怀里低声叫着。
“你是从哪里来的?要去哪里?我得走了,我不能陪你了。你救了我,这份情本姑娘记着,他日有机会定会报答你。”小狐狸一直低声叫着。了缘像没听见一样,专注在参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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