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一（3）
口口声声说没钱的人到了中午，在饭馆点了一大桌子菜。了缘跟着算是蹭了顿饭，少吃了一点。
“你断食多久了？”墨千音边吃着饭，边支支吾吾的和了缘说话。
“食不语，墨韵姑娘。”了缘极为认真的看着墨千音。
“那是你们佛家的规矩。”
“这不是规矩，这是对食物的一种尊重和欣赏。”了缘摆出一副小老师的样子准备说教了。
“大师，我懂了。我不说话了。”墨千音立刻摆着筷子打断了了缘，埋头吃饭。果然没安静一会儿又说道:“看你这打扮和口音是京都来的吧。”
“是。”了缘点头应道。
“跑这么远来做什么？”墨千音追问道。
“墨韵姑娘，食不语。”
“......”桌子对面又安静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了缘小和尚，你多大了？看你的样子也就二十出头?”
“我看起来很年轻?”了缘竟笑起来，像是听了玩笑一样。
“对呀！二十出头。”墨千音边啃着鸡腿边不停点头。
“我五十二岁了。”
“噗，咳咳咳咳。”墨千音被手里的鸡腿噎到了，了缘立刻给她倒了杯茶。墨千音满脸涨红伸手从了缘手里抢过水杯。柔软的手指触碰到了缘修长的手指，了缘触电般迅速收回。
“这么巧我也五十二岁了。”墨千音刚缓过来就打趣了缘。
“出家人不说谎的。”了缘极为认真的说。
墨千音听着了缘的话便认真打量起了缘来，明明是二十岁稚嫩的脸，那双回闪闪发亮的眼睛如一潭湖水清澈见底，他的举止带着些许朝气，根本不像的呀。
“你是凡人?”墨千音还是不相信。
“是。”
“五十岁童颜不老......修为不浅啊。”了缘是礼佛的，若是说他驻颜有方她墨千音打死也不信，那么只能说这个小和尚的修为很是高深。
“......”墨千音看着了缘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墨千音“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反手拿出腰间的千音扇，“铮”的一声展开，“唰”的一声向了缘的脸面击去。
了缘没想到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惊讶之余迅速侧过身，躲开了墨千音的攻击。
“墨韵姑娘。”
墨千音使得一手好扇，扇子在手上转了一圈，向了缘的喉咙划去。了缘伸出手要阻止墨千音的动作，可是男女有别，不可犯了清规。只得收回手，脚下一踢长凳子腿，凳子倾斜倒了在地上，了缘也跟着凳子倒了下去，千音扇从他的光头上一厘米处划过。
“呼。”了缘躲过一击，有些滑稽的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他差点就没命了。
墨千音一按桌子腾空而起，一只手撑着桌子一个转身就举止千音扇向了缘刺去。了缘看着墨千音咄咄逼人的招式不给人喘气的机会，了缘无奈之下，手如银蛇绕着墨千音的千音扇，反手轻巧的扣住了墨千音的胳膊。
“墨韵姑娘，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架。”了缘看着墨千音是下了死手的，明明刚才好好的，有什么不满好好说就好了，他又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墨千音和了缘闹出了不小的动作，周围的食客胆小的都吓跑了，胆大的就围的远远的看热闹。
墨千音被了缘轻巧的一个动作就牵制住，心有不甘反脚一踢饭桌，饭桌被墨千音的脚力掀起，盘盘碗碗碎了一地。“咔吧”一声，胳膊脱臼的声音尴尬的响应在两人耳里。
了缘紧扣着墨千音没松手，墨千音却这么突然使力，然后她的胳膊就......脱臼了，千音扇沉沉的落在地上。了缘迅速撤回手，一脸自责。
“墨韵姑娘，你没事吧。”了缘立刻从地方站起来，焦急的伸出手想看看墨千音的伤势，可是他再一次在要碰到墨千音时默默地收了回去。
“把我扇子捡起来。”墨千音皱着秀眉瞪了了缘这个傻和尚一眼，了缘弯腰去捡扇子的空当，有听到骨骼摩擦的声音。了缘拿着墨千音的扇子直起腰来，就看着墨千音在活动刚刚脱臼的手臂。
“都看什么看，该吃吃，该喝喝。”饭馆内堂传来一声厉喝，围观的人立刻散去。先从内堂门里跑出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然后饭馆的掌柜气势汹汹的走出来。
“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在我上品居闹事。”掌柜的怒发冲冠的提着大算盘就走出来。
墨千音下意识的拉起了缘的手就要跑，这种吃霸王餐的事她做的轻车熟路。可是偏偏忘了现在带着个呆和尚。没跑两步，就被那些壮汉团团围住，俨然成了一堵高墙，每个汉子都比墨千音高上两个头，尽管了缘不矮还是差了半个头。
墨千音扯出尴尬的笑容，身后某个傻子推开了她的手还一板一眼的说着:“墨韵姑娘，男女有别。”墨千音有点怀疑人生，大哥你看不出来咱们摊上大事了吗？
“砸了我的店面还想跑?”两个壮汉让开一个缝隙，掌柜的就从缝隙走进来，算盘毫不客气的拍在了缘的胸膛。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看不出来竟是个野和尚，吃了饭砸了我的店还想跑?”掌柜的围着了缘转了一圈，讥讽道。
“小僧并没有想跑，此时因我而起小僧自是会负责到底。”了缘很诚恳的揽下责任。
墨千音欲哭无泪，呆和尚你又没有钱。
“既然法师如此痛快，那好这一桌子菜五十两，砸碎的东西从盘子到碗，从桌子到地板，费用一百五十两，法师你一共欠我二百两。”掌柜的娴熟的架起算盘，手指飞快的拨弄算珠，然后明了清晰的展示给了缘，了缘的笑脸瞬间煞白。
“我......没钱。”了缘半晌开口说道。
“好啊，你们就是来吃霸王餐的，来人给我招呼他们。”掌柜的气的跳脚，身后一群小厮在收拾满地狼藉。面前的壮汉举起拳头就往墨千音身上挥去，本来墨千音打算今日小爷她这顿霸王餐她是吃定了。手中的千音扇下意识握紧，就离墨千音半臂之隔，突然窜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了缘伸手就将壮汉的手接在掌心，回头另一只手击开了另一个大汉的拳头。
墨千音看着了缘的背影出神，这呆和尚还挺仗义。身后传来一阵拳风，微不可查，了缘动了动耳朵，一只手反着揽着墨千音的腰迹，一个转身一脚将身后的大汉踢倒在地。了缘挡在墨千音身后退了几步，确保墨千音的安全，立刻惭愧的上前和大汉道歉:“阿弥陀佛，施主小僧无心之过。”
那大汉肚子被踹的还疼着，看着了缘一脸歉疚的向他走来，吓得冒了冷汗，退了两步。
了缘向掌柜行礼，“掌柜的，我们有话好好说。”
“看你小小年纪，还是个练家子。怎么你要砸了我这店不成，我告诉你我上面可是尊贵的邬皇大人。”一说起邬皇，墨千音皱了皱眉，那个人是个“千手之鬼”，他的耳目，手下遍布人界，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藏在碧水城。
“小僧没有此意，只是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我们不是无礼之人，也不曾赖账。我们何不好好谈一谈呢？”了缘满是诚意，微笑着看着掌柜。
“少废话，你们到底有没有钱？”掌柜已经不耐烦了。
“没有。”这话是墨千音说的，掌柜欲要发作。了缘就走到墨千音面前，像教导任性的孩子一样，“墨韵姑娘，此事本来是我们不对，我们该向店家道歉赔礼。你既然敢来吃，就一定有钱。”
“怎么你让我还?”
“是你动手在先，砸了人家东西在后，这自然是你赔。”
“你是不是男人，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为我出头的嘛！”
“墨韵姑娘，这就叫因果循环。你种下无礼的因自然要尝赔礼的果。”
“......”墨千音一脸黑线的看着了缘，这个时候他竟然在告诉她她是自食其果，自掘坟墓。
“只有这么多了。”墨千音把最后的十几两扔给不远处的大汉，瞪了了缘一眼。
“你玩我，臭婊子。”掌柜的看着那十几两碎银，又暴跳如雷。
“掌柜的，请你慎言。”了缘听着掌柜的爆了粗口皱着眉提醒道。
“你们找打是不是?就这点逗我呢？”掌柜的瞪着了缘，却不敢淫言秽语。
了缘又看向墨千音，墨千音这次再也忍不住了骂道:“臭和尚，我真的没钱了。”
“掌柜，我信墨韵姑娘所说。”
“若欢楼把剩下的帐结了。”风娘带着几个小厮扭着腰肢走了进来。
掌柜的看着风娘来了，脸色也没做缓和，没好气的问:“怎么，若欢楼也要掺和一脚?”
“赵掌柜，上品居一本万利，何必和一个女子计较。呦，哪来的小法师，生的这般俊俏，莫不是天神下凡?”风娘来做说客，看见了缘眼前一亮，伸手就要摸了缘的脸。墨千音一步跨过来挡在了风娘面前。
“墨韵爷，您这是换了口味了，不好磨镜，与小和尚相好了?”风娘打趣道。
墨千音瞪她，皮笑肉不笑:“风娘你最近是不是皮肤松弛了，要不要小爷给你紧紧?”
“瞧你，风娘和爷打趣呢。”风娘看在若水面子总是敬墨千音三分，转头示意身后小厮。小厮上前清算，补上了差价。
“赵掌柜，钱也赔给你了，几个破盘子，你赚大发了，这回可否放人？”同是生意人哪个不奸，风娘一眼就看出这与敲诈无异。但也没拆穿，自己吃了这亏。
风娘和墨韵了缘三人出了上品居，墨韵无语望天，这回她真是身无分文了，想着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拧住了缘的耳朵，恨铁不成钢:“你呀，你呀，呆和尚，傻和尚。”
“哎呦。”了缘惊呼一声，墨千音又拧了两下，甩下手来。
了缘一脸委屈的看着墨千音，他又没做错。
“风娘怎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墨千音看着风娘问道。
“敢在上品居闹事，也就你这个不知深浅的，我得了风就来看看。这件事要是惊动了上面的人，你还能在碧水城活蹦乱跳?”风娘瞪了墨千音一眼，和墨千音边走边说，“邬皇大人前日惩罚了若水姑娘，风娘也因为你受了点连累。罢了，都过去了，有空来看看若水吧。”
“这个邬皇曾听过他的大名，没想到法力通天?”
“整个碧水城都是他的，你说呢。我们不过都是给他捞钱的工具，一步踏错就没命了。”风娘说着邬皇，语气还是带着畏惧的。
“不管怎么说，墨韵多谢风娘的帮助了了。”墨千音向风娘一抱拳，风娘摆了摆手带着一众下人大摇大摆的走了，看着风娘的轿子远去，墨千音回头瞪了了缘一眼。
了缘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跟在墨千音身后。
晚上，还是昨晚的那棵树下，墨千音躺在了缘的腿上翻来覆去，不知在想什么。
“墨韵姑娘，你还在为白天的问题烦忧?”了缘看着墨千音这么折腾，他根本没办法定下心坐禅。
“你好意思说。”墨千音说完坐起身来，看着了缘，灵光一现:“我问你你就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不愿回答的你可以保持沉默。”
了缘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说你是京都来的，今年五十二岁?都是真话?”
“真的。”
“那好，五十二岁容颜不老，修为定是精进，你师承何人？”
“师父是寺中前辈，不愿外人所知。”
“那你就是承认你有修为了，那日雨夜为什么那些黑衣人没能验出我的真身?”
“......我真的以为你是只白狐。”
“往日我们现在不提，就提今日，今日的饭你吃了吗？”
“吃了。”
“那饭钱你是不是也得付一份?”
“......是。”
“那好现在你欠我钱，我欠风娘的钱，是不是算是你欠风娘的?”
“墨韵姑娘，不可相提并论。”
“行，那你是不是欠我的?”
“我的确吃了，打架也有我的过错。了缘的确欠姑娘的钱。”
“那好，二百两你我平分，现在你还我一百两。”
“了缘没钱。”
“没钱你还敢出来混?我不管你不还我钱我拉你去见官。”墨千音耍起了无赖。
“墨韵姑娘，了缘真的没钱。”
“那我们做个交换怎么样？”
“......”
“这样你欠了我一百两，你这和尚钱财为身外物，就算要到你的庙里去估计给不起。这样，你没答应我一个条件抵三十两，你欠我四个条件。”
“为什么是四个?”
“剩下的十两喽，以后我还要供你吃喝也得二十两。”
“......”了缘看着墨千音对自己耍尽无赖，“那......四个条件，不可犯我五戒。”
“放心，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事我来干，我不会让你做的。”墨千音一开心就口不择言。
了缘先听着墨千音的话微微皱起眉，可看见墨千音满心欢喜占了大便宜的模样，还是舒展眉峰，微微笑起来。
墨千音重新躺在了缘的腿上，望着满树上的树叶，看了一会儿问道:“了缘，你都不问问我是什么人吗？”
“无论是什么人，都是人罢了。”了缘望着前方说道，然后又说道:“只是姑娘一直跟着了缘，与理不合。”
“你我坦坦荡荡，既无私情也无苟且。有何不妥?”
“可了缘的长辈们一直叮嘱了缘，女人都是洪水猛兽，为“第六戒”。”
“荒谬，你的前辈们都是骗人的，女人是水中荷莲，是天上明月。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墨千音嘟着嘴愤愤不平。
“嗯，墨韵姑娘说的对。”了缘不了解女人，但是还是安慰一下墨千音。
“这还差不多。呆和尚，我想问你一件事情，这和我的第一个条件有关。”
“你问。”
“你有什么本事?有多深的修为?虽然我这么问很唐突，但是我要做的事很危险，我不能让你跟着我涉险。”
“尚能自保。”了缘谦虚的说。
“这可是你说的，莫要因为我丢了性命。”
“好。”了缘点点头。
“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呆和尚，你念经给我听吧。”墨千音的头在了缘腿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觉。
了缘听话的低声诵经，慢慢进入参禅的状态。
网友评论